昨晚上她刚来过,前面那家的汤粉一绝,倒入呛香的辣椒油,裹着汤汁的烫意,嗦入口腔中,好吃到咂舌。
但是穿着西装和类似小礼服式连衣裙的两个人站在这条街上,像是要去参加晚会的人误入了夜市,无论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混着呲啦的油锅声,几个穿着老头汗衫的人停下了带着酒味儿的笑闹,一起转头看着他们俩。
言岁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根本看不出昨晚的她在这里混得多么潇洒自如。
要不言岁面露难色,在思考自己行李箱里的那几包泡面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又想到这个点动用钞能力让酒店做一顿丰盛的夜宵应该更符合季珩的形象。
正准备提议,就听季珩说道:去那家吧。
想着言岁刚刚说饿了,要是回去联系厨师来做,又得花上一番时间。
于是便在这些小店里挑选了一家装潢和卫生都看起来稍微更用心一些的。
这正好是昨天言岁毫无形象嗦粉的那家。
为什么他们的默契会在这种无用的地方?
被季珩拉着进了店,老板娘很是热情地迎了上来。
看到两人的穿着和长相,先是一愣,而后整个人都乐开了花,眼睛不停地瞟他们身后,还以为是什么节目组正在跟拍着的大明星,已经开始做着小店门口挤满了客人的美梦了。
老板娘的动作让言岁有些紧张,昨晚她还和老板娘热情地闲聊来着,不会这么不幸吧,昨天和今天的打扮一看就不像是同一个人,这样也能被认出来吗!
言岁低着头,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
看她这幅模样,季珩以为是她来这样的小店不自在,尽管他也非常不适应,但还是尽量照顾言岁的感受:我们也可以去吃别的。
这话简直就是在老板娘的尊严上放炮,进了她店的客人岂有放走的道理?
立马热情地招呼着:尝尝我家的汤粉吧,一口赛神仙,保准儿你忘不了。
说着还把离他们最近的那张桌子的椅子都拉了出来,方便他们落座。
老板娘这自夸的话倒真不作假,昨晚言岁吃撑了的肚子作证。
见他们还站在原地没动,老板娘直接上手虚推着他们落座。
在季珩的生活里,这动作多少有些无礼,没人敢对他这么做,而且这般都要喷涌而出的热情实在是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坐在椅子上,这桌客人的消费就成了定局,老板娘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你们生得可真俊呐,老板娘的语气热切,像是好看的客人能给小店带来生意似的,看着都让人心情好,从小到大没少被人夸吧,要是我能有这么好看的小孩,我每天都能吃上五碗饭。
显然季珩非常不擅长应对这样的人,几次张口想要打断,却又被她的热情封住了嘴。
你们这是去拍婚纱照吗?老板娘打量了一番两人的穿着揣测道,照相的得偷着乐吧,你俩的照片往墙上一挂,那生意可不得蹭蹭往上涨。
这话让季珩不禁把目光落在言岁身上,她穿了一条黑色的小裙子,款式简单胜在大方,露出纤长的脖颈,不知怎的,眼神往上移,就落在她那圆润的小耳垂上,白皙还透着淡淡的粉色,让他平白生出几分躁意,挪开目光,轻咳了一声。
这么一看,都穿了黑色,今天的言岁确实和他很相衬,这样的默契让他嘴角又上翘几分。
不过老板娘的话提醒了他,他们还没拍过婚纱照,海市的海景极美,这次就可以找机会补上。
还没拍,计划要去拍。季珩说道。
什么时候有这个计划了?她怎么不知道?
言岁抬眸疑惑地看去,只见季珩神色认真,眸色里像是有火,烫得她缩回眼神。
老板娘听他这话,正准备再八卦点儿小情侣间的私密事,就被言岁笑着打断:来碗这个吧。
指了指他们家的招牌汤粉,本来她昨天计划着下次来得点个大骨,但在季珩面前吃起来实在是不雅观,便只能忍痛作罢。
这些当地人都非常热情,只要搭腔,那就是话接着话今晚都别想结束。
更何况言岁实在是担心老板娘眼尖认出她来,拉着她就问今天怎么不把脸画得像个熊猫一样来了,那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季珩解释。
你要吃什么?言岁问季珩。
明明以前叫得很顺口的老公,现在这个称呼像是会发烫,在喉间滚了几圈也说不出口。
季珩腰背挺立,在没有靠背的塑料凳上也坐得板正,和桌子隔着一些距离,倒也说不上嫌弃,但确实也是不太想碰到的感觉。
他没有看菜单,便说:和你一样。
那要两碗,谢谢。
好嘞,老板娘嗓门很大,对着厨房喊道,老伴儿,两碗汤粉六号桌。
里面只传来炒菜声,并未听得应答。
老板娘作生气状,快步走了进去,外面就听着她洪亮的生意:听着没听着没?叫你给外面那对漂亮的小两口端两碗汤粉。
刚刚听到了,但你再吼下去就听不到了!男声有些无奈。
你说什么!老板娘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我说老伴你才是最漂亮的!求生欲满满的甜言蜜语,男声也跟着放大了许多。
就听老板娘娇笑起来的声音。
这是他没有经历过的生活气,让季珩不禁有些期待起未来他和言岁互称对方老伴的年岁。
第28章 二十八杯百利甜
小店的店面不大, 总共就只有十张木桌,一桌配上至少四个红色的高脚塑料凳,桌面不知是常年浸染着油光还是刚刚用抹布擦过, 锃亮泛光。
墙面微微泛黄,贴着一张巨幅文字菜单,黑色加粗了菜的名字,后面的价格用红色标注。菜式很丰富, 但常年被客人点的就是招牌的汤粉。
相较于别桌都是佝偻着背埋头嗦粉, 端坐着的季珩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他显然是非常不习惯这样的场所。
先是抽了几张纸巾, 把两人的桌面来来回回地擦拭了几遍, 而后又总是不经意地瞥向言岁,似乎在看她的反应。
在他的认知里, 从小到大同样也是养尊处优的言岁, 应该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心里有些后悔, 早知道还是应该回去酒店吃, 他不想让言岁在相处时感到任何坐立难安的不自在,正如他现在这样。
但他不知道,昨晚的言岁都和老板娘侃到她儿子在江市读大学有出息了,读完书就留在大城市工作,一听言岁说她也是从江市过来的,就差当场微信电话给俩人来个线上相亲了。
小姑娘虽然穿着打扮古怪, 但为人热情, 听她一个老太婆在那儿和她絮絮叨叨地讲话也不嫌烦, 讲起话来又有礼貌又幽默有趣, 而且还这么有缘分, 同样也在江市, 立马就起了给她儿子牵线搭桥的心思。
当时言岁连连推辞说她已经结婚了, 她看言岁年纪轻轻还是个小姑娘,说什么都不肯信,直到言岁拿出结婚证的照片来给她看,她这才遗憾作罢。
言岁确实有些不自在,但让她不自在的不是店里的环境,而是季珩频频看过来的眼神。
那目光似有担忧和懊恼,还掺杂着几分欲言又止。
这让她似乎必须得表现出几分不安,才符合季珩眼中季太太的身份,而不是像昨晚那样如鱼得水的模样。
像是浑身被罩上了个罩子一般,要按照规定来摆放动作,本向往自由的灵魂被禁锢住。
快把她吞噬的不适感让她全身僵硬,季珩更是怜惜起来,可真正让她不适的源头正是季珩对她的误解,以及她因为贪恋季珩的温柔从而戴上的假面具。
连本来很期待的汤粉吃起来也有些索然无味,她捻着筷子小口小口地吞咽,毫无一口卷着汤汁的烫粉嗦进口腔里的畅快淋漓。
对面的季珩吃起来也优雅得体,似乎他正在高级餐厅里品尝着高端料理。
每桌基本都点了几瓶啤酒,混着酒的微醺,一桌人谈天说地,从趣事的哈哈大笑再到伤心事忍不住抹泪,餐点小食里盛满了整桌人的生活。
唯有他们这一桌,像是被点了静音键似的,安静地细嚼慢咽。
旁边的人起了一瓶啤酒,黄色的液体滚着白沫儿翻滚着涌入杯中,只是看着都能想到冰啤酒下肚的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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