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前还笑意温和的青年此刻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目光冰冷,像一片陈列出锋芒的刃,视线不过相交半秒,就无端让他产生了冒冷汗的错觉,手指都有些发麻。
类似的眼神他只在电影里看见过,是盯上目标的杀人犯。
还没等他想出自己和这个叫秦殊的学生有过什么交集,下一秒视野一晃,那只玻璃酒杯就劈头盖脸地朝他砸过来。
他下意识扭身躲开,却还是被辛辣的酒液淋了一脸,一时睁不开眼。
你呃!
脖颈间像被箍了一道冰冷的枷,猛地收紧,顷刻间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力他勉强睁开刺痛的眼睛,模糊对上青年无波无澜的冰冷目光,墨玉似的眼底映出他狼狈挣扎的身影,像一出被缩小数倍的滑稽默剧。
青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掐着他的脖子将他逼进墙角,狠狠摔在玻璃窗上,窗框猛地一震,几乎让他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摔出去,从四楼坠落。
挣脱不开,缺氧的窒息感争先恐后地涌上来,视野也逐渐暗下去,他慌不择路地用力挣扎,却连对方的一根手指都掰不开,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倒气声,同刺入骨膜的心跳搅在一起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的意识都变得模糊,走马灯似的记忆断续闪过,翻来覆去都是眼下局面的因果。
这个自称学生会负责人的青年找到他,借着采访优秀教师的名义将他约到这间茶室,位置偏僻,包厢门窗紧闭,隔音效果好得让人绝望
然而下一秒后背的疼痛陡然涌上来,青年松了手,静静看着他滑坐在地,又在他找回反击的力气前一脚踩在他肩膀上,轧得他肩窝一麻,整条手臂都抽了抽。
然后一记耳光砸在他脸上左脸极响极脆的一声,像什么告一段落的象征,狭小的包厢就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粗重嘶哑的呼吸声。
他被打得别过脑袋,疼痛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道,耳边嗡嗡作响。
然后青年声音穿过轰鸣声传进他耳朵里,无甚起伏,甚至带着些彬彬有礼的耐性,像体贴地为他解释现状:这是还给您的,酒,窒息,还有一记耳光抱歉,我不擅长动手,害您自始至终清醒地承受这些,很难受吧。
秦殊在他身前蹲下来,有些厌恶地用一根手指别过他的脸,让他听手机上的一段录音。
没几分钟,杂着衣料摩擦的响动,连人声都不算清晰,却像在他耳边炸了一道雷是他自己的声音,醉酒之后神智不清的话,下三滥的侮辱和威胁。
放到一半的时候秦殊皱了皱眉,像是不忍心再听下去,暂停了录音文件,又重新按下录音键,举话筒似的把手机放到他嘴边,低头迎上他的视线,轻声问道:第一个问题,我想采访一下这段录音的始末。
别想拿这个威胁我。王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突然毫无征兆地捏紧拳头朝他挥过去,却被青年截断在半空,往后一掼,反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他看着秦殊的表情,无端一僵,有些不敢轻举妄动这个人对他的任何反应都无动于衷,带着某种亡命徒般无所谓的平静,却握着他的底牌,像个冷漠的疯子,反而令人恐惧。
不想回答就算了,秦殊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继续道,第二个问题,听说您的父母都是农民,省吃俭用供您读了这么多年书,一直以您为荣如果他们知道您是个借职务之便侵犯学生的惯犯,靠学术造假上位,会是什么心情?
你在说什么?!王晗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仓皇反驳,什么学术造假,你少污蔑我,我也不是什么惯犯,这次只是意外
意外被录下来了,还是意外碰上惹不起的学生?秦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自顾自往下说,第三个问题,听说您找好了下家,要调职去N大如果那里的老师知道您学术不端,连博士论文都是找人代写的,为人又德行败坏,还会不会愿意接收您这样的社会败类呢?
这是家母的名片,您应该也认识,他从手机里翻出张图片,放在王晗眼前晃了晃,眼神冷得像看一具腐尸,别紧张,您也说了,刚才那些只是传闻是不是传闻只有您自己知道了,只是以后您走到哪里,这些传闻就会传到哪里,直到传遍整个学术圈,您的亲人、长辈、同事、学生,甚至未来的妻儿子女,都会和传闻一起认识您的。
看清屏幕的那一瞬,王晗的表情彻底变成一片死灰,却还要不甘心地挣扎:你等等,林芜明明答应我了,只要我离职,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秦殊站起身,眼底闪过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柔软笑意,语气却冷得像刀,扎进他万劫不复的判决书里。
老师,你就死在传闻里吧。
第103章 人鱼
如果非要论脾气好还是不好,林芜自认为他是个好脾气的人。
所以当他拖着兴致缺缺的大脑熬完两节课、走进先前约好的空教室却没有看到秦殊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无关乎生气或失望,只是走到他的行李箱旁坐下来,默默思考秦殊这时候能去哪。
噢,同学,这是你的行李箱吧,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坐在教室另一角自习的男生却突然转向他,远远抛过来一句话,你的手机在后面充电,看见了吗?之前坐在这里的人说他有事出去一趟,让我帮忙看着,到时候给一个蓝头发的人你的头发是蓝色吧?
是我,室内看起来可能不太明显,林芜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机屏幕,伸出根手指绕着刘海,随口问道,他说过自己去哪了吗?
好像没有,但他看起来挺从容的,应该不是什么急事吧
能根据看起来判断他哥的真实情况就有鬼了林芜道了声谢,暗自腹诽两节课也不过一个半小时,等不到他下课也没有告诉他缘由,这一系列行为本身就很不符合秦殊的性格。
算了,总会回来的,现代通讯手段发展迅速,倒也不必因为失联那么几分钟而惴惴不安。
他给秦殊发了条消息,告诉人自己还在原来的空教室等他,刷了几分钟的手机没等到回复,便索性扣下屏幕,趴在桌上听着歌出神。
是首他自己作的曲,被迫出差前最钻牛角尖的那几天写的,用吉他弹了基础的旋律录下来,还没填词,现在听来苦涩得呛人,比印象中还要矫情。
他闭着眼听了一会儿,却怎么也回不到当时纠结不安患得患失的心境里,最终还是伸手切了歌,决定让这首曲子永远终止于半成品让一个已经走出死胡同的人为赋新词强说愁,还是太自找没趣了。
就像现在他已经不会为了取悦秦殊而去染自己并不那么喜欢的黑发,抛开情爱里的诸多矛盾命题,至少在染发这件事上他攒足了盲目的自信,知道不管他把自己折腾成什么颜色的鸡毛掸子,秦殊都会温温柔柔地说适合他。
于是他又拉过一缕额前的头发,眯着眼看了看,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放任自己沉进漫无目的的神游里。
每当这种时候,人对时间的感知就会变得模糊,就像学生时代明明只想趁课间眯几分钟,再睁开眼却已经过去半节课他一度怀疑自己睡着了,却又被尚未失控的思绪自我驳回,迷迷糊糊间感知到又一次铃声响起,之前那个男生离开了,门被关上,不知过了多久又有过堂风拂过他耳朵,好像是有谁开门进来了。
他是被脸颊上若有若无的痒意闹醒的,耳机里的歌早循环了一个来回,窗外的天色也变得昏暗,提醒他睡了少说四十分钟。
哥林芜皱了皱眉,在看清始作俑者的那一刻又放松下来,偏过头亲了亲秦殊放在他脸旁的手指,黏糊糊地叫了一声,支起睡麻了的半边身体往他怀里贴,你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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