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死了,便该轮回!为什么会变成那副鬼样子?!
契约上有他的死契。六公子,你改不了的。
第三个十年,白无常心软,告诉了他。
六公子,你情劫已经历完了。
什么意思?
你已经不需要再历情劫了,这一世便是圆满结束。履行完契约后,鬼将都将魂归天地,不再受六界轮回之苦,超脱化外,得大清净。
这是什么屁话
实话就是,我的生死簿上写着,这一世结束,您和情缘者便不再有瓜葛,您的劫数可尽,对方亦然。
第四个十年,狐妖不再作,安静地待在鬼将七步之外。
我不是故意来晚的。他终于对那背影解释晚来,声线从青稚变成了沙哑。
我的五哥飞升失败,受了重伤。我和其他哥哥轮流给他护法二十年,他从千年修为降为百年,成了只独眼狐狸
潜离说着低低笑起来,寒冬深处,眼泪落在地板上顷刻间凝结为冰晶。
他说得小声,他听得认真。
我出关那天推演的星象告诉我你已十八岁,我便来了。
鬼将静静地等着后话,然而等了许久什么都没有,于是他背对着对他说:家人比什么都重要。你应该回去照顾他们。
潜离摇头:五哥有自己的缘和劫。我们能陪他的只是几段最难熬的岁月,他跨过去了,和他一起走的便不再是我们。而我也有自己的缘和劫。
你就在那里站着,不回头也好,我知道你在我眼前就够了。从前待我无止境的好,我便理所当然以为这善缘绵延不止
鬼将打断他:这只是孽缘。
潜离盘腿坐下,靠在冰冷的宫墙上沙哑地笑:孽也好,业障也无碍,我还没看够就已经看一眼少一眼了。
鬼将默默站着,背影数年如一日。
狐妖望着这背影,困倦时揉揉眼睛睡了过去,眼角还沾着湿痕。
随后周刻的视角总会在这类似的时刻发生跳转。狐妖闭眼睡过去,鬼将僵硬地无声蹲到他面前,轻而又轻地揩过狐妖的眼泪。
这泪珠不易得,每一颗他都小心藏好,装在傀儡身躯空空荡荡的心口里。
第七个十年,郑王寿终正寝。
人与鬼的契约理应将在这时结束,囚禁奴役了七十年的领鬼将解脱于六界。
潜离一眨不眨地瞪着那背影,等待终末的结束。
但鬼将没有消失,他单膝跪在新的王脚下,成为第二代郑王的影子,继续他的奴役生涯。
潜离呼出一口气,喜悲难分,继续待着。
后来,新王成老王,下一代再起,那死在十五岁的鬼将依旧是鬼将。人间滞留不走的鬼军被他渡走了五波,阴府无常的累活他分担了最难的一块。
如此三百年。
他走的那一天毁坏了献祭过他也献祭过前人的祭坛,给下一代的郑王立下最不像诅咒的诅咒:从我以后,郑氏至阴血脉再无法成为鬼将。
临走前他来到狐妖面前,轻问:如今看腻了吗?
狐妖答不出话来,只是泪水止不住。
鬼将伸手接过他的眼泪,舔了指尖的泪珠,僵硬地摇了头:我终究是尝不出味道。
那就别尝狐妖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成声。
别尝。鬼将重复,他取出一段墨布给狐妖绑在眼睛上,动作僵硬却轻柔,你也切记。
别看了。
我走了。
狐妖终究忍不住大声哽咽起来。
周刻的视线由黑暗转而模糊,依稀看见了面前弯腰的黑无常。
*
我想和阴府签契约。
您能给我们什么?
两百年无偿劳力。渡不了的怨魂推到郑国来,我替阴府办差。
但您的身份是鬼将。
这才方便,不是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您签订这契约便将有两份苦差,一是人间的鬼将,二是阴府的鬼差,这是两份奴役。
是,那能实现我的所求吗?
黑无常肃穆:您求什么?
鬼将答:我想求轮回。
无常诧异:鬼将一职结束后便可超脱六界,您为什么反而要八苦轮回?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心口。
超脱没有八苦,七情,六欲。
没有一只狐妖。
黑无常斟酌片刻,竖起三根指头:可以,再加三十年苦役,整合三百年。
鬼笑起来:好的。
*
走之前怎么不告诉他您还有轮回?
不了。他挠挠头,下辈子他还是别来找我为好。
黑无常无语了半晌,友善地提醒他:那么您这三百年白干了。
哦。
黑无常总觉得有些噎:
鬼将周刻回头,看见了站在原地蒙着眼睛哭的小狐狸。
我只是没看够。
第39章
雪夜漫长, 小道士周刻的眼角滑出泪水。
一屋之隔的客房里,郑王的梦境也在进行。
五公子郑留出生起便被安置在冷宫里,不曾见过母妃父王,跟着乳母在冷宫里安静地长大。
一年寒冬, 冷宫里断了炭火, 乳母把厚实些的衣物全包在他身上, 冒着大雪出去求炭火棉被。那时他冻得连小小的手掌心都是发紫的。窗外风雪呼啸,七岁的郑留忽然冻得迷糊, 觉得浑身烫极了。他扒掉身上的衣服,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屋子,冲到庭院里想钻进埋到小腿的雪里。
忽然夜空里降雷, 滋啦滋啦劈到了他旁边,把小郑留吓得呆住了。
太好了,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