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离又慌又心酸:五哥,我、其实我如今状况很好,不必回青丘闭关的。
你状况分明不好,糟糕得很。观琦捏住他的狐耳,声音低沉了,六儿,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把你强硬地带回家,虽知你执着,未想你的固执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他自怀里的乾坤袋摸出一个匣子,扣指打开,里面放着一小块火红的狐狸皮毛。
半年前,有人说在昆仑山看见了青丘红狐的影子,我巴巴地跑去寻你,寻见的却是只披了红狐皮的白狐。
潜离垂了眼,睫毛簌簌直抖。
观琦把匣子收回去,一字一字磨着牙:你为了一颗无情珠,把皮毛换了。
潜离脑袋垂得更低,瑟缩着不敢抬头。
够了,足够了六儿。观琦揪住他后颈,克制着怒气和心疼,尽量放平语气劝他,七世情劫够多了六儿!这红尘已经游历得够多了,劫数满得不能再满,修炼也到了飞升前夕,未尝过的皆已遍尝,再滞留毫无意义!
潜离惶惑地摇了头:不是的,并非如此的
你追寻的凡人是一个呼吸、一个眨眼之间就会消失的存在!即便这一世修道,也不过是拉长了一点你和他之间的痛苦!六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回过头来?两妖都未必同道,观琦咬了牙,妖与人更为殊途,何苦年复一年、累生逐世地给自己找不痛快?
追过来的凡人隐匿呼吸停在转角,听见了这些,唇齿间发苦。
他闭上眼等回复,怎样都好,答案早该有了。
可我不能不呼吸,不能不眨眼。
那狐狸如是说。
大狐狸被回得耳朵直抖,最终忍不住扬起秃了一块的大尾巴,又气愤又恨铁不成钢地拍小狐狸的脑袋,气得口不择言:你、你个轴狐狸!蠢不蠢的啊!找个七世八世都不换人的也算了,还是个被日的!啊?你怎么那么没出息!啊呀可恶
小狐狸被打得耳朵一抖一抖的,心酸和委屈劲儿全泄露在一対大狐耳里。怎么数落他都没觉得什么,被日的一出口,他顿时窘迫地搓起爪爪来,可怜巴巴地红了耳朵,一句哥你不也是么不太敢出口。
他老老实实地站着挨教训,忽然船舱门被踹开,一道藏青身影飞过来扑走他,随即耳边想起了那小道士抑扬顿挫朝气十足的声音。
好啦好啦不许再拍他了。看在他份上我喊您一声五舅子,再欺负我的狐狸,大舅子也不客气。您说话就不能文明点嘛?什么叫被日的?那叫被疼的,被宝贝的!
第74章
我可宝贝死我家狐狸了, 您少欺负老实狐狸不还嘴!
臂弯里的小狐狸竖起了耳朵,怔怔地看着小道士脖子间缠着的绷带,一边大狐狸被臊得直呸:不要脸的臭道士!把我弟弟还回来!
不让。周刻揉了揉怀里的宝,理直气壮, 只要能得了他, 要脸干啥!
观琦怒气冲冲地挽起了袖子, 这时老道士和陈定闻讯而来和稀泥,和潜离一块好说歹说劝下了炸毛的大狐狸。
老道士给了周刻一个眼神, 小道士拿手指贱兮兮地比了个心,眨眨眼表示太平无事。
眉心的心魔印压下来了。
观琦气呼呼地要和老幺再说些什么,却发现他的眼神一直失魂落魄地黏在那小臭道士身上, 顿时很是不爽地掩面挥手:滚滚滚!
这该死的狐粮。
好嘞!周刻笑着应过,揣起潜离便跳窗溜了。
潜离回头喊了声五哥,迎头一条嫌弃的大尾巴:去去去!
周刻带着他瞬移到之前定好的房间,手臂把他箍得喘不过气来。
你回来了?潜离仰首看他, 周刻把他堵墙上便亲,戾气尽成绕指柔。
唔。
周刻狼吞虎咽地按住他,末了蹭着他低声问:想我不?啊?
潜离面红耳赤地往墙上贴:没有
骗我。周刻低头咬他。
潜离侧过身给他咬, 伸手小心摸着他侧颈:怎么受伤的?
小事。
我看看。
丑。
不会的,伤痕是勋章, 我看看
那你的勋章在哪啊。周刻打断,弯了腰紧紧抱住他,我偷听到了, 拿皮毛换无涯珠,大妖怪, 不值啊。
他轻轻地蹭着潜离的耳鬓,似哭似笑地呢喃着:不值啊。
雪白的狐狸尾巴显形卷起, 扫过他面庞,温和地轻拍他额顶:小道士,别听五哥嘤,他说的不作数。
周刻含泪笑:是吗?
世间有很多东西能造成我们分开,病痛衰老死亡,可我记忆所在便不算。灾难和考验可怕于一时,却总有相逢不朽。
我们在一起了八世。八个轮回,八苦轮着来,也轮完了。不都轮过一遭,怎么叫历劫?我们什么都捱过去了,我不信这一世不能修成正果。
潜离蹭了蹭他的胸膛,眷恋深厚。
我不想你,你一直都在。
周刻默了许久,半晌后把他扛了起来,放置在锦绣间捂住他的双眼。
而我特别想你。他屈指设了个结界裹住整个房间,俯身含住了潜离的唇瓣,我想疼疼你。
*
另一边,老道士把珍藏的酒掏出来,天下酒友顿时皆兄弟。
观琦一肚子忿忿,嗅到酒香时也安静了下来。
老道士摆出酒杯,斟给青丘狐五和小道士陈定,把人陈定搞得诚惶诚恐。
三杯酒下肚,酒兴酣时划两把拳,气氛立马不一样。
观琦逮着他俩说说小臭道士周刻的过往和性情,老道士便敞开来唠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唠得另外两位最后都觉得聒噪非凡。
观琦要陈定说:那厮为人如何?
陈定喝得多了,回得诚恳简单:周刻自然是很好的人。
观琦挑剔不已:何以见晓?
陈定一句话把他堵死了:见潜离待他便晓。
老道士笑得手抖,酒都撒出去不少。
我幺弟自然好!
是啊,潜离当然好,见过他的谁不喜欢陈定喝得更凶了,何况他在我年幼时施以大恩,我的恩人自是世间一等一的好!
小家伙喝多了,平时心里话兜着发酵呢,这会啥都往外蹦,您见笑。老道士笑着插嘴,话说老六哥也救过我啊,那时在下也是十八一枝花,要不是道心坚固也得栽进去。何况他如今风华比当年更甚,寻常凡人架不住生了情分太正常了。
观琦顿了顿,眼神有些迷茫。
谁也不是天生便完美无缺,世人说好,那也是一点一点经由岁月打磨出来的。
又或是由着谁,一点一点手把手塑出来的。
一边的可怜小道士喝高后晕乎乎地趴在了桌上上,观琦拨着酒杯,忽然问向老道士:你的酒很好,有过道侣吗?
老道士哈哈:没有没有,我一生痴迷者寥寥,享乐贯穿始终,酒与修炼就占了大半。
那也未尝不失为痛快。观琦也笑,仰首将酒一饮而尽,去他妈的道侣!
酒过三巡,青丘狐五也醉得趴在了桌上酣睡,狐狸耳朵又冒了出来。
老道士失去了两个聊得来的新酒友,懊恼起不该拿劲太够的酒,这下又莫得聊了。他也只好施法请观琦躺榻上去,再把陈定扛回船舱里去。
陈定躺床上时呓语: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我亦当放下,虽则不曾拿起不叫放下
老道士呆了片刻,拍了拍他的发髻竖拇指:可以啊好小子!当断则断,这很好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