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轻动,无声开口
多谢你。
还好当时的你不认输地爬出泥沼,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两人相隔的多年时光化作竖在中间的镜面,角落年幼的自己与门边一身黑斗篷的他成了双生镜像,一同开口:
多谢你。
还好你为自己劈开了裂缝,带来了光。
夏歧一愣,慢慢睁大眼,倏地握紧剑柄。
几息后,他弯眼一笑,安静敛去眸光里的水色。
他的手腕忽然被握住,温暖熟悉的触碰让他瞬间回神,仅在顷刻之间的静止蓦然解除,耳边的时间又继续流转。
角落里空无一物。
清宴正蹲在一个小孩前,用灵力探入孩子的经脉,把没有被完全破损的灵根暂时护了起来。许是察觉了他的不对劲,用另一只手拉住他,低声道:无恙?不需逞强。
夏歧就着胸腔里难以言说的开心与酸软,蹲下抱了一下清宴,像是庆贺,也像是汲取温暖。
他心想,自己贴着的这个人真好,就算爱了他多年,也依旧有不断心动的时刻。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夏歧顷刻松了手,却趁机拉着清宴的袖子小声在他耳后开口:有恙,需要昨晚那样的事来安慰一下,依清仙尊来看,我们忙完后选哪个地方进行比较好?
清宴看了一眼两人身前目光茫然瑟缩的一群小孩:
背后的脚步声停在门前时,夏歧已经面色如常地一起救治起小孩。
这一批孩子照伤势来看,被关押的时间不到一年,灵根也没有受到毁灭性的损坏。
杨淮和白轩进了秘境,孩子被特殊铭文吊着一口气息,如若清宴没有费心及时寻找,等到铭文效力消失,这些孩子的生命力还不如周身的老鼠,无论是饥饿还是疾病,轻易便能让他们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窖里死去,还悄声无息。
苍澂弟子不到片刻便把所有孩子抱了出去。
长谣也前来接应,闻掌门吩咐把孩子们先接回长谣救治。
夏歧怀里的孩子脸色苍白,不敢说话,许是夏歧不断给他输入灵气治愈伤口,安抚经脉,觉得有些舒服,他便歪着脑袋靠在夏歧肩上,小心翼翼地看着夏歧。
夏歧好笑,从芥子里摸出一颗琉璃糖递给他,小孩的目光顷刻被吸引了,接过去攥紧在手里,沙哑又奶声奶气地道谢。
夏歧心情大好,给坐上马车的每个小孩塞了颗琉璃糖。
小孩们拿着色彩缤纷剔透的糖果,眼里的惊恐无神褪去不少,都好奇地看着手里的新鲜东西。
马车走远,夏歧发现清宴还在看他,似在担忧。
他大马金刀地伸手搭住清宴的肩,把豁口剑流里流气往肩上一扛,又凶又豪气地一歪脑袋:走,下一处,一锅端了丫的!
活像个打家劫舍的土匪头子。
苍澂弟子看到那只搭在清宴肩上的手,齐齐倒抽了一口气,看夏歧的目光顿时变成围观将死之人的同情。
夏歧忽然想起四周还有弟子看着,刚要收回散德行的手,便听清宴开口:今晚秋水湖有灯会,你昨日没得见,若是有空可以去看看。
他一愣:这陵州灯会怎么没玩没了的,是仗着水多,没有火灾隐患才老是放灯吗?
清宴被他的思路扯偏了,顿了顿,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昨晚是庆贺,秋水湖灯会是祈福。
夏歧就着极为不雅的姿势,诚心向自家道侣发出邀约:那么,清仙尊愿意与我一起去灯会吗?祈福咱两岁岁有昨夜,年年有今朝。
提起昨晚,清宴果然微微挑眉。
他却没等对方回话,又开口擅自计划:你看我们是蹭别人的船呢,还是向长谣薅一艘?别人的船热闹是热闹,就是人多嘈杂,坏了气氛唔,我来准备吧。届时月上树梢,秋水湖畔,等佳人赴约
身后的一众苍澂弟子却没维持住矜持端庄,伸长脖子,震惊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那位猎魔人刚刚对他们的代掌门说的什么言辞露骨的风流话!
更可怕的是,在那位猎魔人兀自埋头絮絮叨叨时,向来疏冷威严的代掌门面上露出一抹他们从未见到过的,近乎纵容的笑意。
第36章 海沉星
当天傍晚。
夏歧意识到自己低估了陵州百姓对祈福灯会的向往程度,已经为时已晚。
早年间的秋水湖灯会,常有凑热闹的御剑修士不小心把飘着的祈愿灯打落,显得怪不吉利的。
此后灯会期间的秋水湖,除了祈愿灯,一律禁止活人飞过上空。
虽然没有布下法阵铭文阻止,全凭个人涵养,也没人再无趣地败坏兴致。
傍晚时分,夏歧溜达前往落雨集,打算去渡口借一艘船,一路上畅想了与清宴在朦胧暧昧的湖光月色中谈笑低语的画面
片刻后,他却连落雨集都没能去到,在临湖渡口陷入祈福百姓的汹涌人潮中,百般不得脱身。
他被夹在人堆里,极为迷茫地看了一眼拥挤推搡,笑闹喧嚣的周身。上一次有淹没之感,还是在霄山被魔妖兽蜂拥围攻
商贩见缝插针地在人群空隙里兜售花灯,那四方游走的身姿带着身经百战的游刃有余。
而他不得使用术法,又怕惯于使剑的手没个轻重伤到百姓,进退不能,宛如被汹涌热闹的烟火气压回凡人。
终于挤到了登船的位置,夏歧稍花心思捯饬的浑身上下已然凌乱,甚至紧紧提着险先被登船百姓拽掉的裤子,他心里震惊地嚎了声成何体统,不由惊怒道:吵闹成这样!神灵哪听得到你们的祈愿!
夏歧的声音顷刻被淹没在滔天喧闹中,人也被裹挟着被迫登上巨大的船,他极不情愿地往外挤去,要是上了这艘船,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清宴。
哪知人潮的阻力太大,他为了避让力道,退了几步,脚下蓦地踩空,就要往水里栽去
下一息,他被人眼疾手快地捞了上来,稳稳落在一叶细长的扁舟上。
夏歧仓促喘了口气,便要感谢这位壮士的救命之恩,回头见闻雨歇杵着刀笑得差点趴在刀上。
他把感谢的话咽了下去:
扁舟悠悠飘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小舟其貌不扬,风灯也半死不活地将熄未熄,船舱中只置了一张小桌,最多够四人对饮。
怪寒碜的。
这位炼器大派的掌门似乎不想在秋水湖中过于醒目。
但他注意到船上有结界,一踏上船板,四周嘈杂吵闹蓦地淡去,像是被隔在了对岸,只剩下一层别有意趣的朦胧声响。
这么巧,夏歧看时辰尚早,还不到清宴赴约的时候,便自顾自倒了杯酒坐下来歇歇,说起来,救回来的那些小孩怎么样了?
闻雨歇在船头坐下,桌上酒壶自动倒了一杯酒,酒杯稳稳送到她手中:灵根能恢复,其余的外伤与惊吓都能慢慢治愈。
她顿了顿,面上没什么正色,聊天般松散,我会安置好他们,若是他们长大后愿意入长谣,倒不用再颠沛流离。唔,你们带回的那名修士也无性命之忧了,不过还在昏迷。付老已经醒过一次,得知了你和清前辈是道侣,又晕过去了看来都赶不上送你一程了。
何须送,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夏歧有些好笑,垂眸把玩酒杯,此番陵州之行波折颇多,好在涉及的所有人都无性命之忧。
他忽然想到什么,十方阁的事有后续吗?
之前在落雨集,他对柳识放狠话要亲手杀了他,谁知对方逃窜得倒是快。
闻雨歇摩挲着刀柄,神色微冷:十方阁屡次行恶,新仇旧恨,总要一一讨回。不过,柳识此番撤退太过仓促,或许在其他地方有新的谋划。
夏歧垂眸看着酒杯里盛满的月光,心里隐隐担忧起与南奉相邻的霄山。
小歧。
夏歧的思绪被蕴着担忧的声音打断,抬头便见闻雨歇面色凝重:付老与我说了你经脉的毒,没想到你这几年来承受了这些她顿了顿,面上有几分难过,我会尽我所能寻找解决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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