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歧目光没有离开清宴,乖顺应道:我知道了,再和你待上片刻便走。
两人一时无话。
识海里星回峰的夕阳一直没有落下,余晖懒懒披在两人身上,如同时间永远停滞在这一刻。
这是夏歧五年前最喜欢的时刻,傍晚时分,清宴从主峰回来,他也倒腾完剑谱瓜果,两人便在崖边相依看落日,闲聊当日琐事。
如今只能在重伤神识游离之际,与远隔千里的清宴偷得片刻怀念时光。
夏歧的思绪漫无目的地散着,忽然见清宴把他的手拉了过去,握在温暖干燥的手心中。
他心脏一悸,这是重生以来,清宴第一次主动牵起他,对方应该也想起了什么相关回忆。
他也如以前那般,轻翻手腕,与清宴十指相扣,掌心贴紧。
片刻后,清宴似乎察觉不能再留夏歧了。
他没有动作,语气却带上几分严肃:阿歧,在你昏迷的这三天,我把陇州边界的发现告诉了边门主。
夏歧一愣,难以置信地直起身:我昏迷了三天?什么发现
你受伤太重,神识四处散逸,我把你的神识引来芥子之中,聚拢便用了三天,清宴稍一沉吟,继续回答道,你们在巡防途中遇到的气流漩涡,是传送铭文传来的炼魂法阵,与魔物配合,抽取炼制猎物的神魂。
夏歧一愣,如今已经有了清宴的破解法阵,霄山范围内应该是安全的。等到把法阵用到各处,也能抑制魔物与炼魂法阵的出现。
不过
抽取妖修的神魂做什么,只想杀人的话,需要这么繁琐?
清宴罕见地稍一犹疑,似乎觉得真相太残忍,几息之后才隐晦地开口:最近需多加留意,若牺牲的妖修在城墙之外出现,不要贸然迎上去。
夏歧倏地睁大眼,浑身血液冰冷。
他的面色苍白了下去,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他怎会没有想到,既然灵兽能被炼制生魂,妖修怎会不可以
他一时又悲又怒,垂着的眼睫微微一颤。
被握着的手紧了紧,是清宴安抚地捏了捏,夏歧才神魂归位,仓促看了清宴一眼。
柏澜我没事。他飞速整理了下情绪,想起了清宴的处境,你那边如何?
清宴握紧他的手,垂下眼:我在陇州边界也发现了气流漩涡,南奉多野生灵兽所以魔妖兽才无穷无尽,好在传送铭文与炼魂法阵同出一源,可以一道解决。昨日接近铭文所指之地,那处有诸多陌生结界,我向长谣借了一件法器来破解,闻掌门已经与长谣援军分道而行,先转道此处。
夏歧知道清宴的破解法阵是一个应对之法,却不能永远靠法阵抑制传送铭文,何况如今又多了炼魂法阵只有截断源头,才能彻底结束。
他慢慢蹙眉,总觉得清宴的寥寥几句话蕴着诸多困难,十分担忧,不由失神喃喃:若是我能与你一道就好了。
夏歧只感觉清宴呼吸一轻,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他微微笑起来,无端让他脸颊微烫。
几息后,清宴才低声道:阿歧,你该回去了。醒来后的几天,身上会疼痛万分顿了顿,想起夏歧以前是最怕疼的,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会把缓解的丹药放在芥子中,你要好好休息,妄动容易落下隐疾。
夏歧笑了笑,刚要说自己习惯了,抬眼看到清宴眼里的担忧,又把唇边的话咽了下去:知道啦,我保证瘫个七八天,他信手捏来装可怜讨糖般的话语,不知道我家道侣能不能安慰下我受伤破碎的心哎,我能索求一个拥抱吗?
清宴看着夏歧蕴着期待的眼眸和红起来的耳尖,胆大与羞涩在眼前之人的眸中揉合成诱人光泽。
他无端想起夏歧在他身上的厮磨,从前的记忆与再次心动一起出现,让他越发喜欢夏歧的触碰与贴近的呼吸。
作为道侣,他会担忧夏歧,也会想念牵挂,直到意识到触碰对方能带来慰藉他发现自己想要的不仅于此。
夏歧等了几息,也不在意清宴的被动,正要自己索取这个安抚,便出乎意料看到清宴倾身过来,把他拥入怀中。
他倏然睁大眼。
不是一抱即离的鼓励安抚拥着他的手臂缓缓收紧,把他整个人严实揉进怀中,周身陷入温暖与安心木香。
与自己心脏紧贴的位置传来沉稳有力,速度稍快的心跳。
仿佛对方也急需从他这里汲取什么。
夏歧睫毛微颤,眼眶一酸,把脸缓缓埋进清宴的肩窝。
其实方才他说谎了
他浑身伤痕累累,只有这颗心,因为清宴,是完整无缺的。
这却没有结束,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发烫的耳尖被清宴细细吻了吻,温热的唇又轻柔地擦过脸颊,没有停止移动
他知道要前往什么方向,手指无措地抓紧清宴的衣襟,心跳漏了几拍
与此同时,低柔的话音与温热呼吸落在脸颊。
阿歧,不是你索求来的,我也
柔软温热才碰上唇角
他的识海猛地掀起一阵震荡,神识被不由分说地强行拉回了灵台
是有人强行唤醒了他。
一阵翻天覆地的混乱后,他在满身沉重与疼痛里睁眼,心如死灰地看着床帐顶端。
耳边嘈杂的话音从朦胧到清晰,是傅晚忙着与医馆大夫说话,焦头烂额地叫念念别哭了
好事被打扰的夏歧差点被气得一起哭,他张了张嘴,傅晚忙俯身来听他的需求。
却只听到气若游丝的一句
你们再把我送走吧
傅晚眉头倏地皱起,大夫以为出了差错,忙来把脉。
念念闻言在床边跌坐下去
仿佛他大限已至。
第51章 樽前酒
清宴总担心夏歧的伤还没痊愈便到处乱窜,在对方离开识海前多次告诫,实际是多虑了
夏歧纵使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这次在汹涌魔气中强行升境界到底是托大了,多亏了其余同门及时把他抢救回去,边秋光用自身灵气护住他浑身经脉与肺腑,抑制灵气狂暴而走火入魔,散乱的神识也被清宴聚拢
挺大一番折腾。
他睁眼之后,在大夫的引导下运转起经络灵气,每推进一寸便疼一下此番后果偏偏是他自找的,再艰难也得捱着。
他差点没了的消息传开,被迫乖顺躺平的日子里,关系稍好的同门都来探望。
傅晚与念念住得不远,跑得最勤。每日端来煎好的药,傅晚会以重伤不能多食为由,在他万分指责的目光下收走其他探望者带来的吃食。
被打断与清宴的亲近,夏歧始终耿耿于怀,虽然当时大夫觉得不能任神识游离在外,为了救他性命把他强行唤醒。
但是
清宴难得主动吻他,晚个几息便能如愿以偿
他翻来覆去回想落在脸颊的温热呼吸和柔软的唇,一阵甜蜜欢喜,又一阵抓心挠肝的憋屈。
如今他越发能从清宴身上感受到牵挂与喜爱,或许因为远隔千里,惦念渐渐滋生而出,对方也从不能相见的难熬与接触的慰藉里尝到几分隔靴挠痒的甜。
两人之间不再平淡如水,任何交流哪怕只有一句闲话,他都能察觉到清宴的专注与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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