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相关迹象逐渐显露,清宴何其聪明敏锐,怎会没有察觉与猜测?
夏歧不管以后如何,都会一直陪着清宴。至于相关的事,对方不说,他便不问。
然而清宴竟然稍微察觉端倪,便愿意与他分享,是他没有想到的。
夏歧在清宴怀里抬仰头,无声看向那双若有所思,略微出神的眼眸。
他有些担忧,伸手抚上对方脸颊,轻声道:柏澜你说,我在听。
清宴眸光稍凝,回过神来,握住他的手放进暖和的被子里,却一直没有松开。
我从未涉足过沉星海,六十年前独守陵州东海岸,二十年前在霄山城墙外的海岸援助,是我离沉星海最近的时候,更没有到过灵影山。但炼魂幻境中,沉星海的黑浪涌到脚下,我正身处惨遭灭门,遍地灵兽妖修尸身的灵影山。
夏歧心里咯噔一沉,这段话寥寥几字,他已然察觉出清宴所见画面的低抑与血腥
而早在百年前,沉星海成了有去无回之境,灵影山更是早已被结界隔开,无人可以涉足。
他担忧得下意识握紧清宴的手,眸光动了动,依旧没有出声。
清宴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微微蹙眉:这样的幻象,在长谣秘境的心魔镜上模糊出现过一次,当时我以为是魔妖兽残留的记忆。而这次清晰得身临其境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想说的话有些荒唐,却见夏歧专注认真,澄净的眼眸只倒映着他,微躁的心绪平息下来,继续道,仿佛是炼魂术法强行牵扯出神魂中的记忆。
他说完,发现夏歧的手倏然冰冷了下去,不由一愣。
是此番话太过离奇,吓到对方了?
却见夏歧双手握住他的手,担忧地蹙起眉,心疼得眼眶都红了,低声问:术法拉扯你的神魂,疼吗?
清宴呼吸倏然一轻。
怀里的人并非听不懂他的意思,也定然知道能被炼魂术法撼动神魂,便不是普通修士。
只是对方更担忧他的个人安危与感受,其余的他与何处有渊源,来自什么地方或是身怀什么秘密,好像都不重要。
神魂被撼动的确痛苦万分,远胜于任何肉.体之苦。
但夏歧为此难受的模样好像受到这番伤害的人是他自己。
清宴心里一阵酸软,想要轻巧带过,却又知道自己的道侣极为担心,若是看他反应淡然,定要胡思乱想出更大危机了。
他便坦言道:嗯,只有那几息之间。
饶是如此,夏歧还是把他抱紧,埋头进怀中时,他依稀看到那垂下的眸中有几分水色。
清宴拥着怀中的人,罕见地有些无措,似乎对方这么伤心比他所迷茫的事更让人在意。
夏歧久久没听到清宴继续说,只是在安抚地轻拍着他的背,不由揉了揉眼角,仰头看他。
正对上那双蕴着担忧的眼,他一愣,怎么让对方担心起他了。
他下意识轻轻蹭了蹭对方肩膀,惹得对方低头下来。
被吻着眼尾的左眼怕痒地微微眯着,他却没有躲开:除此之外,柏澜还察觉其他异常吗?
清宴沉默几息,微微蹙眉,还真想起了另一件事。
阿歧,你还记得当初在长谣秘境吗,心魔镜作为阵眼撑起心魔幻境。心魔镜能映照人心,追溯因果前尘,有些罕见。那时阵破镜碎,我捡了一块镜子碎片,想把心魔镜编纂进苍澂典籍,而碎片附加归档。离开陵州后,苍澂掌门继任大典在即,我进了苍澂最大的秘境接受最后的试炼。试炼的最后一关,心镜化为天地,叩问身处其中之人的道心是否有瑕。我站在心镜中,察觉芥子中有东西在发光,拿出那块心魔镜碎片,它竟在我指尖融了,滴入心镜中。
清宴顿了顿,即将要说的这段话,曾让他心绪难平,心镜是上古圣物,能追溯千年时光,许是机缘巧合,心魔镜与心镜勾连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景象。
一声水滴入海,顷刻打破了心镜中满天地的平静祥和,卧霞水天倏然变色,风云涌动,日月急速升落。
一道巨大沉黑阴影破空而出,不现身形,只见倒影。它腾空潜渊,盘桓着游走天地间,遮天蔽日,填满旷野。
犹如上古神邸,威慑震撼,令日月黯淡,万物低伏。
清宴在乍乱镜面上仰头望去,心中撼然久久未平。
奇景几息便过了。
当时他万分犹疑,以为是心魔镜导致心镜出错,直到炼魂法阵中的幻象,他才察觉了出端倪心镜所现的景象,定是与他有关联的。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失忆没有这么简单,或许不仅仅是忘了夏歧。
夏歧也睁大眼,光是听清宴的描述,他便被脑海中还原的景象震撼得快要忘了呼吸。
他有些不解:但你还是过了试炼?
清宴应了一声:心镜平息后,我在掌门印前接受苍澂历代先祖的审视,对方思量许久,认可了我。
夏歧立马知道清宴察觉的怪异之处了。
清宴早在作为代掌门时,德行修养,剑术道心已然被上一代掌门认可。多年来,掌门印自然对其一言一行观测考量。
试炼只不过是个仪式,像是最终检验,若是清宴任意一处有所缺失,达不到掌门的标准,根本进不了试炼秘境。
掌门印既然思量许久便是在秘境中察觉了有什么不妥。
至于什么不妥大概还是追溯了清宴的前尘。
夏歧心里叹了口气:不过终归是认可了柏澜,证明柏澜是当之无愧的掌门。
清宴无声弯了弯唇,若有所思。
片刻后,笑意稍淡,他低声开口:阿歧,我向来算不出自己的生辰。
夏歧一愣,几乎被清宴的敏锐吓到了。
清宴这般修为,能顷刻之间算出任何人的生平。对方定是怀疑起自己的来处,才想从生辰与云章历年来发生的大事件比对。
夏歧苦恼思索片刻,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能诚心建议:要不,以后我的生辰,也算你的?我们一起过好了。
清宴眼中又凝起笑意:你记得自己生辰?
夏歧歪头想了半天,尴尬如实回答:从未过过生辰,我也不记得。
清宴眼里笑意更深,片刻后,他叹了口气:不巧,我也算不出你的生辰。
这么一看,他忘记夏歧的事,的确不简单。
两个算不出来路的人面面相觑几息,同时笑了起来。
清宴心想,要是他怀里的是五年前的夏歧,他不敢把这些事说给他听,怕吓到他,让他担忧。但抱着他亲吻他,看他鲜活开心的模样,便能驱散内心的潮湿与不安。
而如今的夏歧窝在他怀里,能听他坦言一切事情,与他在迷雾里抽丝剥茧,分享一切悲欢的细枝末节。
不安会在拥抱里被安抚,惶然会在亲吻中消弭。
这是能与他并肩仗剑的同路人,是用愉悦填满他内心的心悦之人,是会与他相伴一生的道侣。
他又想起,失忆后第一次见到夏歧,夏歧不愿意解开同心契,说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失忆了,希望清宴不要放弃,要把自己带回道侣身边。
夏歧是对的。还好对方坚持把他带回到道侣身边。
夏歧抱着清宴的腰:我不需要生辰来纪念什么,和柏澜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值得被记住。其他的事,总归会有办法知道,此去南奉,柏澜想验证的事便是这些吗?
清宴眉间的紧绷逐渐松开了,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面容上。
夏歧的俊是温雅清逸的,五年来的霄山风霜把眉眼棱角雕刻得锐利了几分,无形间携上些许成熟的霜息冷色。
而每一次的冰雪消融,万物复苏都是属于他的。他靠得越近,对方就变得越暖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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