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雨歇怔愣抬头,承了这番宽慰,笑了笑:是这个道理。
夏歧无声点头,收拾好情绪,刚好远远看到前方景致,不由眉梢一沉,面色凝重。
他知道十方阁向来精于咒阵,而驻地也满是厉害咒阵,却从未想过十方阁的祭坛是搭在空间法阵上的
前方道路戛然而止,如同断崖,往前便是辽阔无垠的另一片天地。
法阵撑起的空间无边无际,无限延伸。
往上是乌云滚滚,电闪雷鸣的深紫色天幕,往下是深不见底,魔雾弥漫,罡风肆虐的深渊。
而中间有无数个悬浮平台高低错落,想必是层层法阵的阵眼依托,众星拱月地护卫着中央一个巨大的祭坛。
法阵大概都已然失效,众多蓝白衣袍的苍澂弟子散落在平台间,正与魔物殊死而战。
其中最触目惊心的,当属从苍茫深渊中伸出的根根魔藤,它们变得更加粗壮灵敏,像是巨怪的触手,显得周旋其间的弟子愈发渺小。
那是再次重生的苏群云,巨蟒无处不在,频频掀翻悬浮平台,横扫过整片战场,弟子稍有不慎,便会落入深渊。远远望去,宛如虎视眈眈的怪物游走环伺。
而魔藤聚集最密匝的地方,是中央祭坛的四周,想必也是煞器的所在之处。
夏歧脚下剑光加速,载着他迈入空间法阵范围。
在变换场景的一瞬,身上覆盖的暖阳便倏然消失,极端天气的烈风迎面袭来,携着潮湿的血腥味。
他的目标不偏不倚,急掠向祭坛。潋光在昏暗里划出一道道凌冽的光,所经之处,魔物尽数在寒冰剑气下溃散。
接近祭坛,一声惊雷蓦地在头顶炸开,旷野俱颤,天地间倏然亮如白昼,几道含着怒意的龙吟随之从上空传来。
他一愣,猛地抬头循声望去,立马顿住前行的步伐。
只见祭坛上空,一条巨大黑龙与一抹身影从厚云间显现出来,正打得难舍难分。
人影的耀眼剑光大涨,像是能牵动闪电,引得厚重乌云间的雷声轰然闷响,竟与黑龙呈势均力敌之势。
那人墨蓝衣袍,身如蛟龙,一柄剑携着倾山倒海的威势
竟是清宴!?
夏歧震惊得倒抽一口凉气,惊疑不定,等等,那黑龙是谁?
据他所知,沉星海的龙族中,有几百年修为的黑龙便只有万妖王。
他忙将神识覆在五感上,顷刻看清了黑龙那双噙着凶光的猩红双眼。
那只剩唯一可能红眼黑龙便是幕后之人。
对方居然能幻出与万妖王原身无二的巨龙,威力竟然还不相上下,他越发明白这一战的艰难,不由握紧剑柄。
那抹墨蓝身影与黑龙缠斗,两股极大的威压频频碰撞,荡开一阵阵劲流,似将漫天乌云也搅得翻涌退避,更逞论不敢接近的魔物。
而载川不时劈向祭坛,浑厚剑气比惊雷更厉更凶,从天而降,将触碰到祭坛顶端的魔藤尽数震碎,连魔气也纷纷溃散。
夏歧顷刻便明白此时的僵局,他刚要收回目光去援助,却见飞沙走石的乱流中,清宴朝他深深看来一眼。
虽只是一瞬的对视,也令他猛地心悸。
那双平日岑寂的眼眸已经失了冷静,蕴着惶急沉郁,蔚蓝也凝成凌人的寒冰。
这并非鏖战所至,是担心极了他,在与他对视的瞬间,那寒冰仿佛受到了安抚,顷刻融为一抷温润明澈的海水。
虽不合时宜,夏歧只觉得周身的一切声音远去,只余稍快的心跳。
他察觉一抹熟悉的神识顷刻缠上剑穗,还亲昵覆盖住他握剑的手掌,像是终于得以等到这一刻。
一道低柔的嘱咐穿过芥子,落入了他的识海中。
阿歧多加小心,不可再随意涉险。
第145章 定风波
见清宴无恙,夏歧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他仰头看向天幕中打得电闪雷鸣的景象,神识也探入剑穗,与自家道侣的神识相缠。
与柏澜在一起总归安心不少这龙是怎么回事,怎会与柏澜生得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
厚重乌云骤聚骤散,斑驳诡谲,载川剑光比那闪电更烈更亮,蕴着能斩断一切的威势。
他看得啧啧称奇,识海里的声音却反问道:阿歧如何知道一模一样?
他笑起来,想也不想地得意显摆:柏澜的龙身我都摸了个遍,上至龙角,下至尾巴尖,怎会记不住,这可是我家道侣的身体
那边传来极轻的一声低笑,让他蓦地察觉自己说了什么浑话,忙把自己掐哑了,猛地一咳,咳得耳尖发烫。
幸好他的道侣也未为难他,回答起最初的问题:这是幕后之人的幻形术,可拥有幻化之物的修为。
竟有这般神通?自己打自己,岂不是难以应付这幕后之人作为灵影山的人,想必是了解清宴的,如今打起来才僵持不下。夏歧兀自分析着,察觉芥子那边久久未语,他不由试探问出心中猜想,柏澜,你认出对方是谁了吗?
清宴沉默几息,叹了口气:嗯。所以暂时难分胜负,加上魔藤干扰,打碎煞器便需更多时间。
许是见夏歧提剑就要冲上来帮忙,芥子里的声音出声制止,阿歧听我说,祭坛最上方的法阵,守着的正是苏群云的煞器,是一把琴。阵眼是十方阁历代掌门的信物十方玺,十方玺中封印着一只修为两百年的契兽,被禁锢的百年来,一直被迫吸食魔气修炼,再将养出的凶煞之气供给煞器。
夏歧一愣,思绪倒也快,立马明白了这段话蕴含的信息,微讶道:契兽是岳老阁主那只?百年前被徐深封印,竟然还被利用到现在
清宴应了一声,简洁地继续说道:如今有两股力量阻止破坏法阵,一是十方玺中的契兽,二便是幕后之人。我本打算牵制黑龙,让弟子们引开契兽,再毁坏法阵,但契兽被魔气浸泡百年,凶煞难以应付,如今苏群云回来,更添了一份干扰。
这便是清宴久久未破坏煞器的原因,夏歧听着不远处祭坛中的凶狠兽吼,看来闻雨歇与傅晚已经去到祭坛。
他还有不解:这幕后之人竟然在意苏群云死活,还替他守着煞器?
他的想法似乎和清宴不谋而合,识海落入含着浅淡笑意的一应,才传来话语:对方此番出手,定是另有原因,所以由我来牵制。
幕后之人所化的黑龙是这个战场最凶残的敌人,由清宴对付,倒是可以放心了。
夏歧都弄明白了,不再杵在原地耽误,顷刻闪身继续疾驰向祭坛,同时说道:懂了,煞器便交给我,顺道把苏群云也一起端了柏澜自己担心。
湿润烈风掠过耳侧,夏歧手中潋光劈开挡路魔物,谁知芥子里又传来微微压低的声音:阿歧身上的伤还痛吗,伤口细密,再匆忙也需把魔气尽数驱除
他从自家道侣的担忧里听出一丝罕见的絮絮叨叨,不由一愣,心间一暖,温声应道:都处理干净了,柏澜安心。
然而察觉那边的人久久沉默,他便知自家道侣又在对承伤符咒只能替他分去一半伤害而不满。
但前方凶险,不可能不再受伤,他忙满口诌言地安抚,柏澜,这最后一战了,不如咱们先当同甘共苦的搭档待到结束,回到床上,再恢复道侣关系。
那边似乎因他的真诚提议深深错愕,好半天才无奈叹息,并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胡话,无论何时都是道侣。阿歧多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