璨如试探性地道:是 清丈土地吗?
那妇人一排大腿,说道:是这么个说法儿
历朝历代,凡涉及土地的问题,都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看来,他要做的事,已经到这一步了。
璨如不懂这些,可是她这一路走来,见过太多的不堪,自然也知晓,能让最底层的老百姓都欢呼雀跃的事情,到底有多了不起。
四年,足够她读懂很多事。然而,走过了那么多的路,晃来晃去,她最后还是回到了庐州。
听说啊,京城来的官老爷就要到了。她压低了声音,咬着牙道:准要治治那些个逼死人的玩意儿
显然是恨极了的样子
妇人的丈夫早年让占地的人打折了腿,一家人也没处跑,儿子又年幼,便只能这样一年又一年苦苦熬着。一年前,她丈夫死了,她更恨那些人了。
许是多年在外,走动地多了,身体也康健许多,如今也没那么怕冷,她便将身上披着的绒披给了妇人。
她打开门,往外走了几步,正巧絮儿回了来。娘子,马车已经修好了,我们何时走?
既然已经到这儿了,便休息两日吧。她们路上匆忙,怎会不疲惫。
李申带着人守着财物,她又使了人去买了些生姜,央妇人给熬了驱驱寒气。
他自那年离开平江,便一直待在她身边。
更深露重
晚上将将要睡时,妇人的儿子突然点了烛火来敲门。他不过十一二岁 ,正是容易羞涩的年纪,絮儿开门后,他也没有进来,只悄悄道:娘说外头来了一伙子人,像是官差,不好惹的样子。您看着是否要避一避,莫要冲撞了。
其实妇人是觉着她容色好,怕被那起子不知道好歹的给欺负了去,所以悄悄让儿子来知会她一声。
璨如明白她的好意,低声应了,又回头去找荷包,拿了几个碎银子包给了他。替我谢谢嫂子
他走后,絮儿插好了门,低声说道:娘子,这么晚了,怎么会有官差?怕不是哪里来充数的流氓痞子,不如我去唤李申,让人守着些。
说起来,还是因为路上不太平,这样的事儿她们遇到的也不少,所以絮儿才这样小心。
璨如也担心,不过她还是有些顾虑,人多惹眼,容易平白招麻烦。先看看吧,嫂子既然能应付,说明来人还算好说话,咱们小心些便是了。
两人刚话必,门外又是三声响,力道比刚刚大一些。絮儿手一抖,这回不敢随意开门了,她把耳朵靠在门上,听着外头的响动,倒是没听见有人说话。
不过一会儿,又是三声,絮儿被吓得一个机灵,往后退了一步。璨如见她害怕,拉着她往后去,凑近了门低声问道:谁啊?
敲门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娘子,是我。是李申的声音
絮儿回过神来,拍着胸脯去给他开门,说道:吓死我了,你怎么不出声啊。
门一开,李申先恭敬地行了个礼,璨如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经退了出去,只留下一道玄色的身影。
郎郎君 絮儿乍一看见那张脸,险些说不出话来,愣了好一会儿才躬身行礼,只是连身形都还未稳住,便被李申拉走了。
他站在门外,手上搭着一件宝蓝色的大髦,含笑看着她。外边儿太冷,不请我进去坐坐?
璨如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儿,脸上呆呆的,手还搭在门框上。
闻言,她终于反应过来,快进来
他身上的衣裳有些湿,璨如接过他手上的大髦,才发现格外的沉,下雨了吗?
晚间下了一会儿,没来的急找地方避雨,赶来了庐州。他没在意身上的水,径直去桌旁倒了一杯热茶。
不想先遇见了你他又道
其实是李申先发现了他,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出。
这几年,他得了空便会去瞧她。时间也不定,有时候能与她一道出去玩儿上几天,有时候当日来,当日晚上就得赶路离开。她劝过几次,只是这人不听,她也就随他去了。
总归累的是他自己
你吧衣服脱了吧,我给你烘一烘。南方湿冷,絮儿想办法给她弄了个火盆,夜里总归舒服些,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搁下茶碗,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茶壶已经空了,她拿着先行出了门,装了壶热水,紧接着又让李申拿了套干净的寝衣来,这还是前些时候他遗落在自己这儿的。
她推开了门,目光扫了一眼前方,又赶忙低下头去。
那人已经脱了外衣,正在火盆边儿翻着袖子烘烤,里边儿贴身的衣物倒是整齐地穿着,只是水没有干透,紧贴在身上。他一贯的劲瘦,这几年与他一般年岁的年轻人已经逐渐发起福来,只他反倒瘦了些。
你不要这么累,有些事你总是不能亲力亲为的,身体才最要紧。她在熟悉的人身边,话就容易多起来,更何况他。
李宗仪笑了笑,那你便看着我些,我只听你的。
咳咳
话没说几句,他便咳嗽起来,手边的衣裳都拿不住了。璨如走过去给他顺背,你看看,熬出病来了,有你好受的。说完,便去给他倒水。
她走后,李宗仪便将手中带血的帕子收进了袖口。
我多倒了些热水,你烫烫脚吧,活络气血,莫要病了。她转头便去忙活起来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短短一刻,他思索了许多。
若是当年没放她走,如今两人是不是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她就像天下每一位妻子那样,关心着自己的丈夫,自己也会学着,去细心爱护自己的妻子。就如一对普通的夫妻那样。
或许,他也可以不去做那些事。江山多俊杰,总有人能替他做完的,自己只需要陪着她,安静地过完这短短几年。
他时间不多了
璨璨
啊?
她已经端了铜盆到自己跟前,李宗仪不想她这么伺候自己,便将她拉了起来。你去坐一会儿,我来罢。
他这样小心她,璨如却不觉得有什么。
除开那些情情爱爱,两人也算得上是为数不多的内心觉得可以依靠的人了。这些事,又怎么做不得了呢。
她端了个小凳子,撑着脑袋坐在他旁边儿,发了会儿呆后,便接过他手上的衣裳烘了起来。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大官儿了,怎地这样不讲究,衣裳破了都没补上。
女人家都会随身带着针线,她去床上放着的荷包里翻找起来。烘了半干之后,她便开始给他把破了的那个口子缝上。
官?
大么?
他摇了摇头,倒是没甚感觉。
皇上给他升官儿,他便受着。不过不封也没什么,他对做官不感兴趣,他一直想要的,是做完他没做成的事。
如今,就快要做完了。
你喜欢我做官吗?他问道
若是她喜欢,那他觉得,再升一升也无妨。
璨如咬线头的时候差点儿咬着自己的舌头,她抬头惊愕地看着他:虽然你很厉害,可是你怎么可以把升官说的像捡大白菜一样。
嗯,李宗仪嘴角泛起一抹笑,心里终于愉悦了一点。
她承认自己很厉害
不过我觉得皇上应该再给你升个官。你真的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璨如一边用手磨平了他线头那处的凸起,一边轻声说道。
他清丈了全国的田地,让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有了活路。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想写番外的一天
第72章 有愧
他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