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是可以预见的死亡。
高悦行蹭地站起来。
傅芸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要干什么去?
高悦行望着外面的阳光大盛,她站在檐下的阴影里,只觉得浑身发冷,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指:我有点冷,回去找件衣服穿。
傅芸正好想起一事:对了,你的那块狐狸毛,我给你做成了小袄,正好天凉了可以披着,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说着,傅芸欢天喜地的回屋去翻箱子。
她翻不到了。
那件狐狸毛早让她偷偷拿出来,送给了小南阁里的李弗襄。
傅芸翻腾了半天,纳闷地开始嘀咕:嘶放哪儿?我明明记得压箱子里了?
高悦行假装若无其事,推醒公主,牵着她就走。
公主睡的正香:到时辰了?
高悦行:到了。
公主跟着她走了一段距离,都快到演武场了,才清醒过来,甩开手,用帕子抽了她一下,指着远处摘星阁上的日晷:骗人!还有半个时辰呢!
高悦行看都不看:哦,许是我看错了吧。
公主不傻,自然能看出她的敷衍,叉着腰一阵气闷。
换作平常,高悦行还能耐着性子哄两句,但现下她心里乱的很,实在无暇顾及其他。
演武场上没几个人。
但是高悦行张望间,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五皇子。
他到的出奇得早。
高悦行远远的瞄了他几眼,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一身浅淡的白衣,打扮素净,安静地呆着,不怎么扎眼。
不是宫女,也不是姑姑。
瞧那打扮和气度,是位正经的主子。
高悦行拉拉公主的袖子,指过去:你看那是谁?
公主往那边一看,也顾不上生闷气了,疑惑道:咦?那不是许娘娘吗?她今日怎的出来了?
许昭仪。
十余年之后,史官记载中,她是李弗襄的生母。
而往前推十几年,高悦行机缘巧合窥得真相,她的亲生儿子并不是李弗襄。
第13章
当今皇上登基已有十二年。
十二年里,从未大肆选秀封妃,现如今宫里的几位娘娘,都是他从前王府里的妾室。
他在皇帝的位置上,只册封了郑家的女儿为皇贵妃。
其实最开始,皇帝是想直接立后的。
登基之前,他是最受器重的亲王,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几个妾室是先太后给的,养在王府里,至于王妃,也是由先太后操劳,在朝中挑选合适的人家,严格考校家世和品行,才能定下。
先皇驾崩得突然。
皇上在还没有完全准备的情况下,匆忙登基,国孝期间,禁宴乐婚嫁,皇上当时尚未大婚,但是太后已经相中了礼部尚书家的女儿,口风递下去,相当于定下了,就等出了国丧,便操办婚事。
那时的皇上于男女之情这方面很是迟钝,他性情也懒散,觉得一男一女无非就那么回事,加之先太后从小便在他耳边念叨,娶妻一定要娶贤,他贪图轻省,乐得撒手不管,全副信任地交由太后操办,心想,随便娶谁吧,不丑就行。
皇上自己也没想到,他的一时糊涂,竟成了他的一生之憾。
国丧第三年,他在宫里闲不住,微服往西北边境走了一遭,在那漠北狂沙中,邂逅了郑千业大将军的千金郑云钩。
他终于知道,一男一女之间并不是简单的那么回事。
但是迟了。
礼部尚书家的女儿何其无辜,等了他三年,错过了最好的议亲年纪,他可以胡闹,他是皇帝,他只要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得偿所愿,就能毁一个姑娘的名节。
可正因为他是皇帝,他做不到。
但他这此生,也绝不肯再立其他女子为皇后。
宫里鸡飞狗跳了一阵子,最终,双方各退一步,取了个折中的办法。
礼部尚书家的女儿称病修养,帝后大婚体面取消。
皇帝迎郑云钩入宫,条件是暂不能封后。
郑皇贵妃是他在向天下宣告她的独一无二。
他原本的打算是,耐心再等几年,等郑云钩诞下皇子,再顺理成章册封皇后,到时谁也不能说什么。
可惜,世事无常,郑云钩终是没能熬过生产的鬼门关。
贤妃伺候皇帝用过午膳,奉上茶点,温声劝道:陛下累了,就在臣妾这歇息吧。
皇帝确实累,头也疼,闭着眼哼了一声。
贤妃葱白的手指轻轻按揉着他的穴位。
皇帝安静了许久,久到贤妃都以为他睡着了,他忽然冷不丁开口:小南阁的事到此为止吧,朕不想再追究了。
提及小南阁,贤妃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回道:陛下终究仁慈。
皇上又想起了久远前的事情,心情不顺畅,颇多烦闷:梅娘自缢后,朕曾一度反省自己,是不是朕的冷落令她觉得无法忍受,才做下那样的惊世骇俗的事情
秉承着陛下是天、陛下最大、陛下永远不会有错的原则,贤妃宽慰道:陛下无须反省自己,是梅娘自己糊涂。我们姐妹几个,当初都不是富庶人家的孩子,跟了陛下,不仅免了我们的颠沛操劳,还惠及了家中父母兄弟哪有什么无法忍受的,不过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
皇帝简短地点评:阿谀。
贤妃察言观色,判断他情绪可能好些了,也不再那么拘谨,笑道:冤枉,臣妾说的都是实话。
皇帝又不说话了,他睁开眼,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贤妃是个聪明人,不愿意主动去撞皇帝的霉头,便想捡着些开心的事儿说,眼下恰好正有一宗。
再过几天,是老三的生辰,灯会还是照着往年的规制办,仍将赏钱藏在花灯里分给孩子们,一来让百姓们都跟着讨个彩,二来也是给小人儿积些福分,陛下觉得可好?
皇帝神色稍霁,说好。
贤妃又道:去岁春节的时候,三殿下得了一幅画,爱不释手,上头画得是咱们皇家围猎时的盛景,臣妾命人照着画刻制了俑人,正好快完工了,当做三殿下的生辰贺礼。
这事儿不是秘密,皇帝早就知道。
贤妃安排的禁军帮忙办,禁军是皇帝最亲密的心腹。
皇帝没有阻止,就是默许。
贤妃心里有数,这事儿她也办对了。
可是贤妃忽略了一点。
腊月初一生辰的不止李弗逑一个人。
提起这一个,心思稍微歪一歪,自然就会想到另一个。
皇上此刻的心思就歪过去了,只听他缓缓道:十年前,宫里同时出生了两个孩子
贤妃一听这话头,呼吸一窒,又绕回去了。
云钩的早产,是朕没料到的,阴差阳错,让两个孩子生在了同一天其实,那一天,朕最先见到的孩子,是从梅娘屋里抱出来的,那么小,想来也是,他亲娘怀他的时候,成天提心吊胆,生下的孩子先天不足也是意料之中。
贤妃叹息:陛下心里还是迈不过那道坎吗?
皇上拍了拍她的手:朕明知道,皇家血脉不容混淆,但朕还是留了那孩子一命朕告诉自己,留着他是因为他有用。那贼子藏得太深,朕始终查不到踪迹,留下那个孩子,或许能钓他上钩。
贤妃道:臣妾明白,所以臣妾这些年一直暗中盯着,可惜,至今不曾发现可疑的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陛下命人封死小南阁,是当真不打算追查了?
皇帝从榻上坐直了身体,道:不查了,十年了,好歹曾有过一面之缘,朕赐他一个痛快,你宫里的人最擅制点心,等到他生辰那日,赏一盘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