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位上日复一日的熬着,十余年过去,他模样与过去相比,没多大变化,仍旧是明月清风的俊朗,但心机却沉淀下去,令人再难琢磨。
贤妃怔怔地应了一声是,话音才落,便见一个碧色的小瓷瓶递到了眼前。
瓶身上还贴着太医院专用的签,用清秀的梅花小楷标注着药名孔雀胆。
***
高悦行此前没见过活着的许昭仪。
李弗襄的书房里,收着她的一幅画像,不过那画容貌模糊,重意境,轻写实,与真人是有差别的。
高悦行和公主一同走上演武场,许昭仪毕竟是公主的庶母,遇到了,理应上前请安。
宫里现在的这几个孩子,没有嫡庶之分,勉强论的话,只有三皇子算半个嫡出,之所以算半个,是因为郑云钩的皇后之位是死后追封的,到底没那么名正言顺。
高悦行保持着一贯安静乖巧的模样,不怎么出声,却暗暗观察着。
令高悦行感到意外的是,许昭仪竟然主动关照起了她。
许昭仪冲她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和颜悦色道:好乖巧的女孩,你叫高悦行?
高悦行稳稳当当福了个礼:给许娘娘请安。
许昭仪随手从腰间摘下一个玉环,放进高悦行的手里:你母亲绣工厉害,我曾受她指点过一二,也算有半师之谊,你若是得闲,多上我柔绮阁来玩,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小厨房给你常备着。
高悦行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思。
许昭仪在邀请她去柔绮阁私下一叙,而且意思表达得非常明确、露骨,生怕她听不懂似的。
假若她不是以一个孩子的身份站在这里,她们之间的沟通应该能顺畅很多。
高悦行当即欣然答应。
许昭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高悦行恨不得立刻跟上去,只是碍于公主在侧,不好做的太明显。
公主望着许昭仪离开的背影,嘴里还在嘟囔着奇怪,高悦行正打算详细问问,春和宫的人来了,说贤妃娘娘正到处找公主呢,都快急坏了。
公主和她打了个招呼,匆忙跟着人回去。
正好。
高悦行自己一个人晾在演武场,环视周围,无人注意她,掉头就追着许昭仪的脚步往柔绮阁跑去。
许昭仪也没想到高悦行来得这么快。
她才刚回宫换下衣服,外门的内侍立刻来报,说高家小姐已候在门外了。
许昭仪站起来不安地踱了两步,遣散了屋内伺候的人,并派心腹守住了四面门窗,这才把高悦行迎了进来。
瞧我,点心尚未来得及准备,高小姐不如先喝点花茶?
吃什么喝什么都无所谓。
高悦行又不是为了这一口吃的才巴巴赶过来。
抿了一口花茶,尝不出什么味道,因为太烫,舌尖都红了,一阵阵的发麻 。
高悦行舔了舔牙,保持着神色如常。
许昭仪的待客之道有点草率啊。
堂堂昭仪娘娘不至于这么不体面,只能说,她太慌了。
她在慌什么呢?
高悦行打量着空荡荡的花庭,瞧这架势可不简单。
许昭仪语调柔和地寒暄:高姑娘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
高悦行说很好。
许昭仪又随便扯了些旁的,她是个做母亲的人,知道哄小孩这事儿急不得,须先耐心取得孩子的好感和信任才好说话。
高悦行也耐着性子陪她扯,她不是小孩子了,她同样知道,人情来往向来没有一根棍子直通到底的,总要委婉一些才好说话。
茶水从滚烫放到温吞。
许昭仪终于准备切入正题了:阖宫里都知道,再过两日就是三殿下的生辰,我这个做长辈的,平时懒得出门,也不知道三殿下如今喜欢些什么,担心送的贺礼不合他心意,便想着问问你前半段说的有理有据,细听还像那么回事,可说到最后,许昭仪忽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三殿下宫里经常走动的都是些什么人?
第14章
许昭仪想准备什么贺礼,还要先打听打听三皇子跟谁关系好,和谁走动的频繁么?
难不成她还打算送个大变活人?
高悦行不愿意再继续蹩脚的虚与委蛇,她也急,皇上杀心已定,圣旨一下,李弗襄困在那个地方就是死路一条,时间来不及了,她没有徐徐图之的机会了,再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倘若还想争取点什么,必须放开手脚赌这一局。
上一世,许昭仪故去之后,李弗襄一直把她的画像珍藏在书房。
于是,高悦行选择相信李弗襄的这位生母。
这一局,赌上的是她和李弗襄两个人的命,抉择的痛苦一阵阵顶着她的胸口疼。她想起了李弗襄小院里那精致的火盆和银丝碳,无一不昭示着那人尊贵的身份,她的最后一丝希望都牵在那上头了。
高悦行认真回想,如实回答:除了随身伺候的奴才,似乎没见他和谁走动频繁。
许昭仪急死了,逐渐失去耐心,亲自走下主位递了一块桂花糖给她:高小姐再仔细想想?
高悦行捏着黏糊糊的糖,反手抓住了许昭仪正准备抽回去的袖子。
许昭仪不解地望着她。
高悦行向前倾斜身子,她们的距离贴得非常近。
许昭仪袖中那馥郁的熏香顺着她的嗅觉直钻脑门。
高悦行觉得这可能就是令她暂时头脑发昏的原因之一。
许娘娘。高悦行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清的声音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我不知道的,也可以想办法替你去查。
许昭仪僵在原地忘了动作,惊愕的看着她。
高悦行黑白分明的眼珠尚未完全脱去稚气,正因如此,才尤为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但是许昭仪也在赌。
她几乎是当即下了决断。
谁不知道与虎谋皮危险,若非不得已,谁又愿意自己主动跳进火坑。
许昭仪的衣袖在小幅度的颤抖。
这是交易。
许昭仪竭力稳住自己的声线:你想要什么?
高悦行道:真相。她抓着许昭仪衣袖的手指骨节几乎泛出了青白色,她说:你曾是郑皇贵妃身边贴身侍奉的人,有关小南阁,没有人比你知道得更详细了。
小南阁。
又是小南阁。
绕来绕去,似乎宫里所有不同寻常的事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许昭仪此时算是豁出所有,不怒反笑:你敢去碰皇上的逆鳞?你高家上下多少人头够给皇上砍啊?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会掺和进当年的惊天巨案。
他们所有人第一时间考虑的,都是她背后的家族,高氏。
高悦行此前还没相通这节关窍,经许昭仪无意中的一点拨,高悦行眼前霎时云开见月。
她有时行走在高高的宫墙内,心里也会彷徨,她并不想连累家族,可她终究是高氏女,无论她做什么,都撇不开高氏,无论结果如何,高氏全族要么共荣要么同罪。
许昭仪盯着她,自己也迷惑不已,喃喃自语:怎么高氏也搅合进来了?
高悦行闭了闭眼,深渊在侧,已容不得她有半步差池,她说:皇室血脉存疑、江山不顾,家父食君俸禄为人臣子,理应有所作为
高悦行一字一句说得艰难。
许昭仪听着,神色却变的怔忪,继而露出了喜色:
什么?你父亲是怎么知道三皇子身份存疑的?朝臣还有谁知情?陛下呢?陛下也起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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