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行怔怔问:怎么了?
丁文甫:五殿下现在见不了光,也碰不得水,整个人如狂如癫,口中如狗吠,太医说疯犬病传染,若是让他发疯咬到便无药可救,陛下让我看好你们两个,千万不能靠近。
高悦行双唇颤抖着,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根本稳不住声音:他做错了什么?
无人回答她。
高悦行便自问自答:他那么小,能做错什么,老天何故如此残忍非要夺他的命!
李弗襄也意识到了什么,来不及梳洗便要往许昭仪的营帐里去。
丁文甫不敢拿他的安危当儿戏,强行将人扛了回去,说什么也不放人。
高悦行冲出来,还没跑到跟前,横冲出来的郑彦和郑绎把她拦下了。
郑彦说:很危险。
高悦行:我知道。
郑彦:陛下和许昭仪都在,太医都没有办法了,你去看一眼,又图什么呢?
高悦行喃喃道:是啊,图什么呢 不是早就知道结局了吗?
郑彦皱眉:你说什么?什么早知道?
高悦行摇了摇头,失魂落魄地转身。
她独自一人坐着,想了很多。
一会儿想,五皇子那么小,犯病的时候自己有没有意识,他知不知道自己要死了,他该有多痛苦绝望啊?
一会儿又想,皇帝从前总是漠视他,真正的疼爱才没几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受尽折磨撕掉,心里会做感想呢?
一会儿又想到许昭仪,她养的儿子那么乖巧可爱,她在深宫里只有这么一个倚仗了,身为母亲,她又该有多痛?
清凉寺的住持说,她的命格贯古通今。
未来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她所已知的轨迹一成不变么?
那么,她这一场际遇的意义何在?
难道只是为了眼睁睁看着一切美好的人和事损毁在眼前,却无能为力?
第一步棋已落定。
以后呢?
待到十年后的冬天,她是否依然会受到刺杀?
是否依然像曾经经历过的那样,不明不白地当个冤死鬼?
黑色的纱在许昭仪的帐上罩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正午的时候,黑纱终于撤了。
仆从端了水进去。
熬了一天一宿的皇帝略微狼狈地走了出来,终于没人限制他们的行动了,高悦行靠近营帐外,听到了许昭仪断续的低泣。
五皇子李弗宥薨了。
他刚取的新名字,甚至还没来得及填在皇室玉牒上。
奚衡查案有了进展,他抓了在李弗宥身边伺候的仆从,带到大皇子的面前,大皇子却指认说,这个仆从不是他那天在山脚遇见的那个。
根据仆从的回忆,那日,李弗宥先来无聊,听说李弗襄去山上行宫看书了,于是便想上去找他一起玩,但是进出藏书阁需要皇帝的许可,李弗宥为人向来闷闷的,从小知道皇帝不待见自己,也知趣的不往皇帝跟前凑,打算隔着窗把李弗襄喊出来就是了。
可惜半路的时候,他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叽里咕噜滚在路旁摔了一跤,再起身时,便找不着五皇子的身影了,他死心眼的以为五皇子已经走在了前面,于是继续向前追,直至追到行宫都不见主子的人影,这才知道不妙,慌忙回来报信喊人。
而大皇子李弗迁在山脚下遇见的那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半,到处寻不到踪迹。
奚衡发了狠,从营地到行宫,一个一个的排查,只要是喘气儿的,坚决不放过一个。
高悦行陪着李弗襄去看许昭仪。
才几个日夜,许昭仪已经瘦脱了相,她不吃不喝,守在灵前,抱着自己儿子的棺椁,恨不能随之一起去了,皇帝亲自来劝都没什么用。
李弗襄担忧地拉拉她的手,然后亲手捧了汤药,递到她的嘴边。
许昭仪也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才能打起一点精神,疼爱地抱一抱他,强撑着拿起药,一饮而尽。
李弗襄在她身边绕了七天。
停灵的第七天,许昭仪主动走出灵堂,去见了皇帝。
皇帝正欲伸手扶她。
许昭仪却叩倒在地,说:陛下,我儿的丧事,请陛下暂且秘而不发。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37章
秘而不发?
皇帝不知许昭仪是何意, 以为她尚不忍面对丧子之痛,于是亲自将她好好扶起,温言好语地劝道:朕知道你心里难受, 可孩子的灵不能长久地停在外面,早日入土为安才是正理。
许昭仪抬起头,面容不施粉黛,通红的眼睛里除了难过, 更有明显流露出的决绝之意。
皇帝有被她的目光慑住, 说话更温吞了:可是心里还想不开?你放心, 咱们的儿子死的蹊跷, 朕已经查到了些许眉目
许昭仪缓缓摇头:真相要查,臣妾相信陛下。但臣妾今日来不是为了此事。
皇帝见她穿得单薄, 扶她走向帐里:坐下说。
许昭仪手里被塞了手炉, 却固执地放到一边, 她说:我儿的名字虽已让礼部拟好, 但还没有玉牒。
皇帝:等回宫之后,朕便立即
不。
循规蹈矩了一辈子的许昭仪首次不不敬,打断了皇帝的话:陛下,臣妾的五皇子仍然在世,他得陛下亲笔赐名李弗襄,请陛下择良辰吉日, 开宗庙, 赐玉牒, 上族谱, 名正言顺地还他应有的尊荣。
许昭仪的一番陈词并不激昂。
皇帝默然片刻, 他费了些时候, 才琢磨明白许昭仪的意思。
尽管五皇子出生之时未起名字, 但玉牒上始终为他留了一个位置,所以,给他上玉牒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只要皇帝想,随时都可以。
可李弗襄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他以混淆皇家血脉的孽种身份出生,自出生起,便被李氏皇族除名。除名容易正名难。皇帝上有祖宗规矩压着,下有朝臣的眼睛盯着,他可以说一不二,一意孤行,可是,李氏皇族的脸面要不要了?李弗襄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能不能真正立足于世?
那些问题至今无解,皇帝几个月来无时无刻不在为此事心烦。
李弗宥死在春猎的营地里,丧事尚未公布于天下。
玉牒上唯一预留给他的那个位置
皇帝此前竟未想过这一层,他心里沉了沉:可若是那样,咱们小五至死都是个没名没分的孩子。
许昭仪何尝不知,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说:请陛下成全臣妾的一份心吧。
李弗宥的灵位在萧山停了七日,第八日清晨,皇帝拔营回京。宫中丧钟敲响,皇帝朱笔一道讣闻公诸于天下皇二子,薨。
江湖之远,庙堂之高,百姓虽好糊弄,朝廷百官可不肯善罢甘休。
明明死去的是皇五子,当日春猎,多少文武百官都亲身祭拜过,怎么皇帝一抹脸,就要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呢。
他们其实心里门清,不过就是为了李弗襄的身份能见光而已,折子雪片似的飞到皇帝的桌案上,皇帝当即在乾清殿前命人摆上火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多少老臣气得仰倒。
次日,百官罢朝,再次日,皇帝罢朝。
君臣已互相把彼此都逼到了绝路上。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朝臣陆续归朝,皇帝依然罢朝。
第六日。
许昭仪蓬头跣足,提剑冲上了金殿,厉声呵道:今日我倒要看,我儿堂堂皇五子李弗襄,你们谁敢说他死了?!
朝臣们顿时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有个年轻大胆的,站出来,激奋道:你这疯妇,莫不是悲痛过度得了失心疯了吧,皇五子薨逝在萧山,大家亲眼得见,莫非是你抱了个不明血脉的孽种,欺君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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