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心不见得多么有温度,却很有力气。
高悦行受惊本能地回抽了一下,李弗襄牢牢地不肯放手,甚至还很不满地往回扯了一下。
高悦行目不斜视地眨了眨眼,白皙的耳后渐渐爬上了一抹并不明显红晕。
是她妥协了。
高悦行心里清楚,现下她和她的小殿下已经走到了互相试探的时候。在这件事上,她的每一次都退步,都会换来他的得寸进尺步步紧逼。
可是没办法呀。
高悦行的身体心里都在叫嚣着无从拒绝。
果然,下一刻,李弗襄攥着她的小手,用手指撬开了她的手心,硬要与之十指相扣。
高悦行不再犹豫,半推半拒地纵容着,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力回握。
桂花摘回去,哑姑接过来,无奈道:太多了,用不着这些。
她将已经盛开的那些花筛了出去,留下含苞欲放的骨朵,这些桂花是香气最馥郁的,揉进点心里,隔水一蒸,余味悠长。
皇帝回乾清宫的时间正好,香甜软糯的桂花糕刚热气腾腾的出锅,甜腻的味道溢满了整个暖阁。
皇帝闻着味儿找过去,笑盈盈地倚在门口看李弗襄往嘴里塞点心。
高悦行先发觉,规规矩矩起身行礼。
李弗襄紧随在她身后。
高悦行口中的桂花糕还没完全咽下去,嘴巴却不动了,慢慢将糕点抿化,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
皇帝:看着你们两个孩子吃东西,真是香啊。他随手拈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口中慢慢地品,末了,道: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你借了谁的桂花,不得送还一份谢礼?
李弗襄:送,当然送。
哑姑早准备好了一个精致的红木食盒,呈出去,让人送往温昭容的靡菲宫,可巧的是,送礼的人侍从刚派出去,春和宫那边来人了。
贤妃娘娘要摆宴。
宫里女人不管做什么,都要有个好听的名头。
贤妃娘娘拿足了体面,说是手上得了前朝一位妙手丹青的遗作,请诸位姐妹鉴赏。
春和宫来请示皇帝的意思,皇上让贤妃自己做主。
即是默许的意思。
高悦行若有所思。
李弗襄开口问:有我的帖子么?
内侍面露难色,解释道:贤妃娘娘此次邀请了各宫的娘娘茶会,许是怕小殿下不习惯。
皇帝开口淡淡道:怕什么,都是一家人,你想去就去,让贤妃给你留位置。
阶下跪伏的内侍叩头应是。
宫中家宴不请外臣。
李弗襄便没了那么多的顾忌。
宴席上,皇帝的下首便是他。其次最醒目的位置便是温昭容。
皇帝后宫里廖廖几个女人,平常各自经管着自己宫里的杂物,甚少见面,皇帝的心思没放她们身上,她们也没那个兴致去斗。
今日是个奇景,因着一个温昭容,几乎聚齐了宫里的所有女人。
高悦行前世今生两辈子,也是第一次认全了人。
说起来,当今皇帝的后宫,还真没有前朝的争奇斗艳,除了保养得宜的贤妃,其他女人们都已不在年轻,皇帝的冷待,让她们个个都修成了无波的古井。
如此一衬,年轻貌美的温昭容,成了人群中最惊艳的存在。
高悦行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温昭容的五官细看是极为寡淡的滋味,像冬天冰下无声且缓慢流动的水,干净,纯澈。妆容上再多的浓艳也污不了她的本真,相反,却更衬得她颜如透玉。
贤妃脸色苍白,几乎有些难以维持面上的体面了。
高悦行瞧了公主一眼。
公主眼睛里也满是担忧。
高悦行问公主:怎么了?
李兰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高悦行静静地望着她。
李兰瑶颓然地叹了口气,道:我母妃说,温昭容的模样,与已故的郑皇贵妃有六七分的相似。
郑云钩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才会在身死十余年后,依然深深地盘扎在皇帝的心中,令贤妃时时刻刻的如梗心头呢?
贤妃在看到那张脸的第一时间,心里就不淡定了。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几分相似,只是听身后不知谁念叨了那么一句,贤妃便警惕了起来,再看时,便越看越像。
郑皇贵妃的往事,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真正知道内情了。
贤妃娘娘坐在自己春和宫的主位上,望着底下女人们言笑晏晏的面孔,心里不由得想到十几年的往事。
那时候,刚登基不久的皇帝偷偷跑出宫去,害的朝政乱作一团,而他本人不带一个侍从,一头钻进了凡尘像鱼入大海,令锦衣卫和禁卫军都束手无策,却又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人,怕惹得民心不定。
皇帝消失了足足三个月。
贤妃便守在宫里,日夜悬心了三个月,她知道自己出身低微,不敢肖想什么荣华富贵,但皇帝很满意她的性情,每次伺候过后,都会随口一句让她别怕。
于是,在皇帝登基后,他便真的给了她独一无二的荣宠。她成了他的第一个妃。
贤妃得到了自己曾经不敢想的位置,心里的念想却扣不住了,皇上既然能给一,将来自然也能给二,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再允许自己有一点野心。
年轻的贤妃那段时间不免心高。
可惜,还不等她真正飘上天去,皇帝的偷偷出宫给了她第一次恐慌,而三个月后,皇帝一身风尘仆仆打马回宫,怀中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冲回乾清宫的时候,更是一头冷水浇在了她滚热的心头,令她冷静了下来。
那一份冷静太过彻骨了,谨慎如她,已经将其刻进了自己的骨子里,终生都不敢再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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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有句话郑千业说的没错, 他的女儿郑云钩自始至终不愿意进宫。
皇帝隐瞒自己的身份,在西境俘获了郑云钩的芳心,郑云钩已经和父兄商议招赘的事宜了, 皇帝约她踏青出游,一路慢慢地往京城方向走,却在靠近京郊的行宫附近,遭到了蓄谋已久的刺杀。
皇帝将重伤昏迷的郑云钩带回了皇宫, 至此, 郑云钩再也没见过宫外的万里河山。
皇帝的许多心里话, 只有在贤妃面前才能稍微纾解。
所以, 只有贤妃知道,皇帝心里有多悔。
郑皇贵妃薨逝的次年暮春, 皇帝总算肯放过自己了, 在郑云钩的旧居凤宁宫里, 搬了把椅子孤零零地坐在庭院, 任凭柔风细雨倾洒在他的身上,不肯回避。
贤妃硬着头皮去劝他。
皇帝便在那时,半梦半醒地说早知如此,不该接她进宫。
诺大得帝陵盛不下皇帝日复一日的悔恨,他甚至不敢去见那差点胎死腹中的儿子。
巧的是,前一年, 先太后也才刚刚病逝。皇帝在自己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先丧母, 后丧妻, 实在伤痛难以自拔, 于是把襁褓中的三皇子, 送到了惠太妃膝下抚养, 几年之后,那孩子渐渐会走路说话了,他又亲自登门将已致仕的柳太傅请出山,给三皇子启蒙,教他读书。
一切的乱局,似乎早在郑云钩入宫之时便现了端倪。
许多年过去了,宫里的这一滩浑水却越搅越乱。
宫宴上也有桂花酿,但闻着味道极淡,不像是温昭容的手艺。
高悦行微微侧头,见李弗襄抿了一口之后,皱起了眉。
他都觉得差劲,定然味道不怎么样。
高悦行将已经端起的杯子又放了回去。
李弗襄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蠢蠢欲动地想要靠过来。
高悦行觉得宫宴上人多眼杂,委实不好太放肆,于是递给他一个眼神,趁无人注意时,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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