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驾崩后,他的妃嫔们,育有皇子的,随子嗣前往封地,而无子无女的,通通送到寺里带发修行去了,而这位惠太妃膝下并无子女,却能留在宫中颐养,皇帝不仅对其敬重有加,而且还赐了她单独的景门宫,独一无二的恩宠,自然成了京城中的焦点。
高悦行也了解个大致。
惠太妃膝下虽然没有子女傍身,但她与先太后的情谊非同寻常,在闺阁时便是手帕交,入宫后又互相扶持。先帝驾崩之后,先太后做主,皇帝首肯,才特许惠太妃留下。皇帝幼年时,和这位惠娘娘极为亲近,所以,后来他经过再三斟酌,才选择将李弗逑交给她养着。
高悦行说:惠太妃待他不薄,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李弗襄一耸肩,不置可否,道:或许吧。
高悦行:你有别的看法?
李弗襄不肯说话了。
他这样的态度,是心里有怀疑,但是手上没证据,所以不愿空口白牙的乱说。
高悦行便顺着他的思路去想。
在内心定一个人的罪很简单,单凭想象即可。
高悦行不知道他为何会怀疑到惠太妃的身上。
李弗襄道:他那时候还对我说,虽然我在小南阁里身心受困,但他很羡慕我身边有个哑姑那样的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
寻常人羡慕的,一般都是自己没有的。
李弗逑是说他自己身边没有像哑姑那样的人。
他意有所指。
高悦行心想,他难道说的就是惠太妃?
李弗襄瞧着她眉头紧锁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抚平了她的眉心。
高悦行感觉到额间像是落了一点霜雪似的,说不出的寒峭。
李弗襄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便被高悦行握住了。
高悦行解开他手腕上缠着的手帕,烫伤的痕迹已然退去。
李弗襄身上还带着伤,在窗前站久了,半靠不靠的,面色上也多了几分疲惫,高悦行见夜半三更,嘱咐他一句好好休息,便要离去。
李弗襄勾住她的手不放,道:我今夜盼着你来,还有件事一定要和你讲。
高悦行无不依从:你说。
李弗襄缓缓靠上了她的肩膀,贴在她耳边道:文渊书库里,我藏的书,只有两本。
高悦行倏地转头。
李弗襄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动:我藏的书,不过是两本放不到台面上的话本,但是今日柳太傅带来的那一筐里,是窥视皇权野心无穷的反书。
高悦行背后汗毛林立,此时她真正体会到站在风口浪尖上被刀锋舔舐后颈的感觉了。
她张了张嘴:你这么多年,在宫里独自面对的,净是这些么?
李弗襄却笑着摇头:以前我像个傻子一样,哪配的上这样的厚待,是我忍不住冒尖了,所以才有人坐不住了。
难怪皇帝笃定那书必然是别人给他的。
意图挑唆、陷害。
是信任到了极致才有的这般下意识的反应。
高悦行:那柳太傅
柳太傅何等智计,焉能让自己当别人的枪,他翻到了这些书,第一时间收拾了所有,呈到皇帝面前,却只字不提反书,只揪着那两册话本,给了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至于那些危险至极可以要他命的反书,已被皇帝亲手烧掉。
证人永远不会张嘴。
证据已经永远销毁。
在乾清殿上,皇帝和柳太傅甚至不必事先商量,在见到那些书的一瞬间,紧随的对策便在彼此的心里不谋而合。
没错,他们就是要装聋作瞎把此事不动声色的揭过去!
高悦行既惊叹于他们君臣的默契,心里又止不住地后怕,道:所以是谁干的?
李弗襄摇头:不知。
高悦行:我去给你查。
李弗襄:不必,已经有锦衣卫插手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在宫里,务必万事小心。
高悦行咬着唇,点一点头:你放心。
李弗襄这才放开他。
高悦行在禁卫的护送下,直到走下了玉阶,乾清宫里的灯才依次熄了。
在高悦行离开之后,李弗襄撑着窗棂,长长地呼了口气,暖阁里哑姑匆匆走出来,扶住他的手。
李弗襄见了自己信任的人,将身心的脆弱都托交了出去,整个人都快靠在了哑姑身上。
哑姑支撑他的身体并不很费力,甚至还游刃有余的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腰,比划了一句:你是不是又瘦了些?
李弗襄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是吗
哑姑动作轻柔的让他趴伏在枕上,将棒伤药在伤处厚厚的敷了一层。
李弗襄半合上眼睛。
哑姑拍了拍他,让他侧头看着自己,道:你糊弄皇上和高小姐容易,别想糊弄我,那些反书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但那两册话本是怎么回事?你从哪弄到手的?
李弗襄彻底闭上眼睛装睡,把脸埋进了枕头里,耳根却清晰地一寸寸红了起来。
哑姑气得扬起手想抽他,在半空中悬了半天,始终舍不得下手,气闷在心里,一时得不到纾解,用力地揉乱了他的头发。
从小围着她问这问那的小少年,终于还是长大了。
不再乱问,也不肯再乱说。
高悦行回到春和宫之后,一宿翻来覆去,彻底睡不着,她本就好寻思,一会琢磨着惠太妃,一会琢磨着温昭容,一会又对文渊书库百思不得其解。
高悦行心知好奇心过于旺盛不是好事。
但往往稀里糊涂的人死得更惨。
直到天色将亮未亮之时,她才凑合眯了一会儿,一身的乏劲儿还未完全睡消,李兰瑶又神色急切的跑来找她。
高悦行从浅眠中惊醒,迷蒙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傅芸回道:还早,不到卯时,姑娘们还能再歇会儿。
李兰瑶挥了挥帕子:歇什么歇,歇不住了她推了推高悦行:快起来,宫里又有热闹了。
高悦行听到热闹二字,总算打起了精神,道:又发生了什么?
李兰瑶拧着手帕,道:昨夜,父皇留宿在了靡菲宫。
高悦行点点头:是啊。
这事儿不是昨晚就知道了么?
李兰瑶:昨儿夜半,父皇离了靡菲宫,想要回乾清宫去歇息,可是,父皇他人都已经回去了,不足两刻钟,又自己溜达回了靡菲宫,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阿行,事情越发不对劲了!
高悦行啊了一声,靠在枕上迷迷糊糊思索了半天。
皇上昨日回了乾清宫,不足两刻钟之后,又再次驾临靡菲宫。
高悦行:是为什么呢?
李兰瑶道:我母妃猜测,是父皇实在动心,舍不下靡菲宫的温柔乡,所以才
高悦行一眼瞟过去,问:贤妃娘娘现在还好吗?
李兰瑶点点头:尚可,我母妃自己很能看得开。
贤妃是个所求不多的人,只要皇上心里别忘了她,对她来说,就不算大事。
高悦行愣愣地想了半天,皇帝的行为确实反常,既然已经回了乾清宫
想着想着,她忽然打了个激灵。
不会是撞见他们在乾清宫私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