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人回来后,得知俩个小子的作为,又狠狠削了他们一顿。
夜晚,凉风吹拂,在众人搁家中歇息的时候,宋致远在村口的谷场剥玉米。
他神色严肃,干活细致,看不出半点不耐。
宋秋干了一圈就回去了,毕竟他不是主谋,柳暄红罚他做一个月的饭。
宋小果倒是来哭过一回,主要是讨要晌午柳暄红答应给他买的糖。
因着遇见他哥的事儿,他们直接回家了。
宋致远被他吵得没办法,直接丢了块大白兔给他。
小家伙美滋滋走了。
半夜深更,柳暄红没让他一直剥不能歇息,但宋致远没停,他心里憋着一股气,颇有一股脑干完的架势。
周艳艳提着饭盒子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年孤零零地在谷场,借着月色,沉闷地干活。
样子颇为凄惨。
她抹了抹眼,挤出一点忧愁,凑上去关心道:致远,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你娘也真是狠心,苦了你了。
宋致远眼尾都没扫她一个。
周艳艳没在意,继续哭诉孩子的可怜。
月下柳梢,柳暄红担心宋致远真一个人干到天亮会出事,过来揪他回去睡觉。
她走到草垛时,隐隐约约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抬头一看,嘿,居然是女主周艳艳。
柳暄红挑眉,周艳艳这是看她罚了孩子,迫不及待过来施加母爱了。
不光对她下手,还见缝插针讨好孩子。
女主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照宋致远远那臭脾气。
柳暄红觉得,她怕是找错人了。
柳暄红一点都不急着出去了,甚至饶有兴致想看戏。
第7章 鸭胗鸡心
周艳艳虽然一个人也能唱独角戏,但是她口干舌燥了一大堆,观众没反应,她也无趣得很。
忍不住舔了舔干燥发皮的嘴唇,周艳艳不满道:致远啊,阿姨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在听吗?
宋致远抬眉,神色冷淡:说完了?
周艳艳下意识点头。
宋致远霍地站起来,周艳艳吓了一跳,她低头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火惹孩子不耐烦了,就看到少年抬着长腿,跨到另一边玉米堆里,盘腿坐下,继续剥玉米了。
周艳艳看着眼前剥好,一堆玉米和玉米棒子,胸中一窒。
感情她说了半天功夫,宋致远压根儿就不在意。
周艳艳望了望专心干活的少年,暗骂果然是人嫌狗憎的小混混,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一身臭毛病,活该剥一宿玉米。
她跺了跺脚,不甘心地走了。
柳暄红躲在一旁闷笑。
宋致远看着树梢下的一颤一颤的倒影,无奈摇头:娘,您看够了吗?
柳暄红一僵,这小子怎么知道她在的?
她讪讪地走出: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宋致远无奈地看她,您回去睡吧。我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很安全。
你一个小孩子
娘,乌黑的浮云遮住月牙,夜色下,宋致远眉眼深沉,我八岁起,就在夜里看玉米了。
这年头粮食珍贵,收粮晒堆在谷场,虽也有村里大队安排民兵巡逻,但民兵需要巡逻整个村子,自家的粮食最好还是自家看着。
柳暄红呼吸一窒,她突然想起,这个在她眼中十二岁的少年,在外人眼里,已经是大人了,他四岁开始捡野菜,打猪草,五岁和大人一起下地,自此以后,放牛,挑水,背柴,无数的活计充斥着他的童年,如今他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然是个经验丰富的农民了。
若是在旧社会,他会如同他的父辈一般,面朝黄土背朝天,拉扯弟弟,撑起家门,再娶个乡下媳妇,生几个孩子,挣扎在流尽汗血的土地上,平凡地过完一生。
柳暄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您放心,下半夜大伯会来换我。宋致远补充了句。
他察觉出柳暄红情绪不对,暗恼自己一时忘了,他娘最是敏感,他一句话,她娘能在心里咀嚼半天,然后憋着一言不发,闷在心里,日渐一日,把她闷成了锯嘴葫芦。
宋致远紧张地盯着她,柳暄红心里发堵,面上平静道:那就好,我先回去了。
咦?他娘这次没哭?
宋致远愣在原地,直到许久。
柳暄红进院的时候,宋小果高兴地扑向她,抱住大腿:娘,大哥今晚回来吗?
不回。柳暄红进屋收拾一床铺盖卷,又去厨房扒拉出一个饭罐,装一罐热水,包上俩馒头,喊宋秋:秋,麻烦给老大送去。
宋秋受宠若惊,接过铺盖卷,拍着胸脯道:娘您太客气了,保证送我哥手上。
柳暄红摆摆手,让他少耍宝,快出去。
宋小果颠颠地跟着跑,欢快的童声响遍整个小院:二哥,二哥,我也要去。
不一会儿,柳暄红听到隔壁几个孩子,也咋咋呼呼地闹着要出门。
韩二嫂气得直骂三房。
柳暄红充耳不闻,若是往日,她的暴脾气可不惯这些人恶毒的嘴巴,但是今天,柳暄红懒得和她们计较。
她的脑海里,反复播放着的是宋致远凉薄倔强的眼神。
宋致远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她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给予她的沉重。
这个时空,虽然是部小说,但是,也是切切实实存在着的,这里的人,所经受的苦难,也是真的。
而她,真的成为了柳暄红,不是一个书中人物的柳暄红,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过去,也有未来的柳暄红。
如果说柳暄红一开始的想法是体验一下新奇的人生,玩一场不会重来的游戏,那么今天切实的感受到这个世界过后,她改变了想法。
翌日,柳暄红上了半天工,晌午没回家,而是去了朱茜红家。
柳暄红给朱茜红定了一月十一块的工资,帮她洗菜串菜,朱茜红觉得不妥,一个月十一块太多了,宋家老四读了十年几书,如今在厂里上班一月也就十五,她不过是在家里干些洗洗刷刷的轻松活计,不用在太阳底下当牛受罪,怎么能挣得和宋家老四差不多呢。
她在地里弯腰一旬,一个月挣得工分折算下来,也就五六块。
柳暄红不以为意,她在厨房转悠了一辈子,像朱茜红这样的活儿虽然没有技术,但是很辛苦,而且她给的工资里,包括租借朱茜红家当场地的费用,朱茜红平日除了洗菜串菜,也需要替她干些其他琐事。
朱茜红惴惴不安地接受了她的工资,她想,这宋家的小媳妇果然是如名声一般和气,她一定要努力多干些活儿,报答柳暄红的恩情善意。
县里的铝锅和蜂窝煤炉定做需要几天,柳暄红利用这段日子削竹签。
串串香需要大量竹签串联食物,光她和朱茜红俩人根本干不来,朱茜红介绍她娘家爷爷是竹匠,她哥哥们闲着可以帮忙削竹签,柳暄红便把竹签的活计委托给了朱茜红。
当天晚上,朱茜红特意翻出她嫁人时穿的衣裳,给俩孩子洗了脸,娘仨抬头挺胸地回了娘家。
朱茜红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踏进朱家院子是几年前的事了。
自嫁人后,她日子过的清苦,父母兄弟怜惜她,总让她带孙子孙女回家住一阵,对外说是想她,其实是接济她吃几顿好的。
后来男人去世后,娘家愈发怜惜她,女儿更是在外祖家长大的,然而朱茜红也晓得,这年头,大家过的都不容易,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随着父母衰老,兄弟们各个成家,嫂子们不喜欢她这位回回上门打秋风的穷小姑子,朱茜红甚少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