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70)(2 / 2)

何惊年蜷缩进被窝,把自己封闭起来。他要睡觉,快点睡着,睡着就不会痛了,也不会再胡思乱想。可真空般隔绝在黑暗里的感觉太难受,他掀开被子,朝原辞声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头发,想握住他的指尖。突然,眼前一阵模糊,像有层层涟漪在视网膜上荡漾开来。

然后,他看见原辞声的身影逐渐模糊,幻化叠影出一个透着微光的少年形象。

纯白的少年,美丽的少年,童话绘本里走出来的小王子,他的身上宿有一整个冬天。空气中开始飘雪,但不会觉得寒冷,因他而落的雪,每一粒都闪闪如星屑。

何惊年夹在美梦与现实的交界,眨巴着泪眼定定凝视他。这是他最原初的爱,没有长大的爱,尚未抛弃那个发音奇妙的名字的爱,他的爱,最爱。

他爱着他的爱,无法描述,不可计量,永无止息。

但是

在快要触碰到原辞声的刹那,何惊年触电般地缩回了手。

水中明月不可揽,手一伸进去,就会被搅碎成咕嘟浑浊的泡沫。

手术后遗留的腹中痛楚将他拉扯回现实。

现在,不是冬天是夏天,天空没有下雪,原辞声还是原辞声。

他颤抖地呼出一口热气,无奈地又十分痛惜地意识到,在对廖夏从未中断的爱里,自己经历了痛苦,也获得了幸福,拥有了甜蜜可爱的女儿,也刚失去了一个孩子。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太过最真实鲜明的体验,以时间为刻刀,一笔一划,深深镌刻进他的生命年轮。

同时,又一笔一划,把廖夏的存在痕迹抹消干净。

何惊年弯下身子,把脸埋进手掌,肩膀轻微耸动起来。像是过了很久,他抬起头,用力抹了几下发红发烫的脸颊。

是时候醒过来了,他想。

终于还是醒过来了,他想。

第76章 梦醒

留院观察了一个星期后, 何惊年出院了。他的术后恢复很顺利,已经可以下地行走,适当地做一些正常运动。

家里给第二个宝宝准备的房间里, 婴儿床、毛绒玩具还有小衣服, 全都在他回家之前被原辞声收了起来。

在他还不知情的时候, 原辞声和他一起, 做出满怀期待的样子,布置着这间温暖的小屋。现在, 又干脆利落地收拾了个彻底,生怕会留下什么勾起他的伤心。

雷厉风行, 正确高效,确实是原辞声一关的行事风格。

接下来的一个月, 何惊年哪儿都没去,遵照医嘱在家休养。原辞声搁置了手头所有的工作,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两个人只会在接送糕糕的时候出门,早上送女儿去幼儿园, 下午接女儿回家。

糕糕年纪太小, 原辞声又不愿她伤心,只含糊告诉她, 她心心念念的小妹妹可能暂时不能来到这个家了。

小姑娘似懂非懂,但她看得出来, 尽管爸爸和爹地表面上若无其事, 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再像之前那样开心。她知道, 爸爸和爹地是好不容易才合好的, 她的家也是好不容易才变完整的。如果爸爸和爹地一直不开心下去,那么她很可能又要失去他们了。

于是, 她想尽办法,和她的小兔子廖妮亚一起,努力逗两个大人笑。老师说,笑容可以驱散心头的阴霾,不管遇到生气的事还是悲伤的事,只要笑一笑,心情一定能重新变得明朗。

然而,不管她怎么努力,爸爸和爹地都没能高兴起来。他们还是一样陪自己玩,给自己讲故事,带自己去买各种漂亮的衣服鞋子,但是,他们的眼睛却始终暗暗的,失去了真正的笑容。

她有了心事,连肖清清都发现了。

那天中午,小朋友们吃午饭的时候,肖清清在她身边犹犹豫豫地徘徊许久,终于还是慢吞吞地蹭过来,一屁股把坐在她旁边的姜笛挤开,板着小脸把一盒草莓奶油小蛋糕放到她面前。

她礼貌婉拒,谢谢,可是我心里很难过,一点都吃不下。

肖清清呆住,似乎没想到她也有吃不下蛋糕的时候。

下午的手工课上,老师教大家折手工小花,叠完的小花可以用细线串起来,做成漂亮的小花项链。平时,老师分发手工材料的时候,肖清清总要和她比一比,看谁拿到的彩纸更漂亮。可今天,她把那些有花色的最好看的彩纸都推到了她面前,扭过头道:送你了。

见她还是怏怏不乐,肖清清好像很是失落。可是,她很快振作起来,和她一起折了许多小花,串成一串长长的项链。

她捧着项链,有点不解地说:你把小花都给了我,你自己就没有小花项链了。

肖清清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呢。又超小声地咕叽,本来就是想送给你的。

捧着那一串五颜六色的小花项链,她认真地道谢:谢谢你,肖清清。

肖清清小脸刷地红了,一扭身哒哒哒地跑开了。

她很小心地这串项链放进她的小书包里,回家的路上,也一直很当心地把书包揣在胸前。晚上,当原辞声和何惊年一如既往地围在她床边,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的时候,她才郑重其事地把藏在枕头底下的项链拿出来。

项链是由特别多的小花串起来的,长长的一串,长到足够可以戴在原辞声和何惊年两个人的颈项上。

爸爸,爹地,这是我和肖清清还有姜笛一起在手工课上折的,老师说,这是幸福花。小姑娘眼睛睁得圆圆的,又黑又亮的瞳仁里透出格外认真的神气。你们看,我们都有这么多的幸福花了,你们就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糕糕不知道她的心愿到底有没有实现,只是这天晚上,她的爸爸和爹地不约而同地都落下了泪。他们自己哭也就算了,还抱着她一起哭,廖妮亚的兔毛毛都湿.掉.了。

不过,从那以后,爸爸和爹地好像又变回了以前,至少爹地不会一个人躲进卫浴间偷偷地哭,而爸爸也不会一直沉默地站在外面,低着头,像她们班里做了错事等着被老师批评的小朋友。

藏在她那颗小小的心里的担忧,终于淡去了一些。虽然她有时候还会感觉,爸爸和爹地之间好像有一点不一样了,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觉得不出来。大人的事情实在太复杂了,她唯一希望的,就是爸爸和爹地可以一直在一起,不要再分开,不要再离开她。

春天快过去了,天空深处滚滚翻过几声闷雷,擦过城市的天际线,暴雨倾盆而下。

川源市潮湿闷热的夏天,又要开始了。

*

这些天又接连下了几场大雨,直到今天天气才终于放晴。初夏的时节,大团大团的金灿阳光在天空中绽放,有熏然的热意,但不至于太过炎灼,原辞声就提出来,要不要去海边玩儿上几天。

糕糕一听,立刻高兴地大叫:要去!她早就闷坏了,一心想要出去玩。原辞声笑着摸摸女儿脑袋,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何惊年,年年,你想去吗?

何惊年没反应,等到他又问了一遍,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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