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婆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他们,眼神中竟带着几分怨毒,仿佛在说你们怎么还没死。
但傅敏和没工夫纠结这个,现在显然范震更重要。他的衣服已经被撩至胸前,露出其下滚圆的肚皮,而紧绷的皮肤表面正不断地泛着浅浅的波纹,里面的东西似乎正拼命挣扎着想出来。
男人们都出去吧,出去吧。产婆笑起来,那笑容很假,只有嘴角大大地咧着,眼睛连弯都没弯,我要给他接生啦。
她的声音森寒得让人不寒而栗,傅敏和一抖,看了京墨一眼,京墨抱着二胡挑了挑眉,没说话。
于是乎其余六人连带着村长都退到庙外,最后一个人踏出门外的瞬间,木门带着范震撕心裂肺的惨叫,砰地一声重重合上。
傅敏和回头看了一眼:这门什么时候修好的?昨天晚上不是被撞烂了吗?
不知道。方雨惊深吸了一口气,不仅是门,庙里昨天被火烧的痕迹都消失了,神像的脸也变回了我们刚来时的样子。
傅敏和问:幻觉?
有可能。其他人附和道。
范震在内持续输出,尖利的惨叫声在群山之间回荡,叫到后来他嗓子都哑了,泣血似的痛哭,过了许久,门后才传来嘹亮的婴儿啼哭。
片刻后产婆抱着孩子出来,婴儿身上的秽物还没有清理干净,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味,离得最近的傅敏和看了一眼,呼吸一停。其他人连忙探头看,产婆见状,笑眯眯地把怀里的两个孩子递到他们面前。
这又是一双龙凤胎,只是女孩响亮地哭着,而象征着男孩的血肉正瘫在产婆的怀里,如同一团涌动的肉泥,随着姐姐凄惨的哭声不停往下漏。
第7章 第 7 章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气氛相当压抑,只有产婆是开心的,咧到耳朵根的嘴角恨不得能张得再大点儿,把两只耳朵一起吞进去。
老狄和方雨惊一左一右架着刚刚生产结束、尚且十分虚弱的范震,他左右手一边一个扒着俩男人的肩膀,下半身随着走路的动作来回直抖,像是一把晾在竹竿上的挂面。
京墨不时回头去看他,望向他的眼神颇带着些考究和好奇,似乎在思考男人究竟是怎么生出孩子的。
他们就这么一路回了村子,村长把拐杖笃笃敲在地上,回头道:回来咯,回来咯。
他的语气仿佛过年时许久不见孙子特意出来迎接的爷爷,带着几分熟稔和喜悦,可在傅敏和他们听来完全就变了味。他们结合产婆早上的眼神,自动补上了后半句话:回来咯,回来咯,倒霉蛋们在山里没死成,又回村子里来送死咯。
大卫被迫抱着范震刚出生没多久的小棉袄走了一路,起初他特别抗拒,说什么也不肯,但产婆像是瞅准了这黄毛老外好欺负似的,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人家。如今大卫已经麻木了,村口有两个女人守着,一个看见他来,伸手就去接他怀里的女婴。
另一个凑到产婆跟前:他们拜了胎仙娘娘没有?
拜了的,拜了的。产婆笑眯眯地把怀里的那团不知到底该如何称呼的男婴捧给她们看。两个女人的嘴里发出低低的笑声,接过襁褓就往村里走。
傅敏和朝着那两道背影诶了一声:孩子他妈他爹还在这呢,你们就这么把孩子抱走了?
被左右架着的范震牌挂面脸都绿了。
哎呀,你们是新搬来的,不知道我们村的规矩。产婆顶着那张殷红的笑脸娇嗔一声,嗔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我们村呢,有男孩出生,办酒之前都是要放在村长家求神仙保佑的,等到办酒席的时候,才会把孩子送来。
京墨:那女孩呢?
产婆笑着没回答,仿佛在说随你们的便。
傅敏和:你们村长家是干什么的?
产婆:村长一家是送子娘娘派来的,他们家里有不少神像,庙里那尊像也是他们家雕的,这都是神仙的授意,不然他怎么能当村长呢?
你们村当村长还讲究村权神授?傅敏和和京墨对视一眼,一时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二十一世纪,大清究竟亡没亡。
范震哆嗦得厉害,急道:拿走!你们要就拿走!要怎么处置随便你们,我们现在能走了吧?啊?快拿走!
这要是在现实世界里,听见他这么说其他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感到愤怒,但他们现在倒是颇能体会范震的痛苦那两个都不知道能不能算作是人的孩子,于他而言并非后代,而是惊变后产生的怪物。
这就好像一个人去体检,医生说你长了个肿瘤,得切了,于是这人去做手术,把肿瘤切了,很难说这人对着那坨从自己身体里取出来的肿瘤能有什么感情。
范震也是一样的,只不过那两个孩子于他来说比恶性肿瘤要可怕多了。
产婆又问:那你是更喜欢那个男孩呢,还是那个女孩呢?
范震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像是被问你掉的是这个金斧头还是这个银斧头的樵夫,而产婆就是那个拎着斧子等他回答、答错了就砍他头的河神。
他又看向那两个已经走远了的女人的背影,似乎能透过她们的身体看见孩子的模样。只是原本已经到嘴边呼之欲出的答案又被他咽了下去,片刻后,范震自暴自弃道:男孩!我喜欢男孩!
产婆笑着走了。
孩子一被抱走,连带着范震的心情都好了许多,嘴里还哼哼起了歌。方雨惊和昨天那拜了观音侥幸没死的幸运儿换了个位置,走到傅敏和身边。
村长家肯定不对劲,你有什么想法?方雨惊问。
说不清。傅敏和道,这村子重男轻女的现象的确很严重,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的信息被我们漏掉了。
方雨惊:那今晚?他说着眼神就看向范震,傅敏和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
京墨:应该不大好。
傅敏和:是啊,本来以为他给那女孩唱童谣就算完成了任务,谁知道喜当爹,连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
京墨:晚上离他远点。
方雨惊:你觉得他会死?
京墨点头:十之八九,而且救不了。
三人走在最后,大卫在前面带路,老狄和幸运儿架着范震走在中间,七个人稀稀拉拉地走在泥泞的小路上,也不知走了多久。等到他们仨看见那个破屋顶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大卫已经率先喊着莱娜的名字冲了进去。
没过多久,三人抵达,还没进门就听见邢清清和高真争吵的声音,其间还不时混进两句莱娜的怒吼。
傅敏和快步进门,大卫正挡着愤怒的莱娜和邢清清,把她们俩和另一边的高真分开。
邢清清的脸上糊满了眼泪,另一边的高真脸也涨得通红,尽管被大卫挡住,两人还在不依不饶地用国粹互相输出。骂着骂着,高真尖叫一声,竟然推开了挡在中间的大卫,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傅敏和立马上前把她拉开:怎么了?
高真一看见他,明显瑟缩了一下:你,你们回来了啊
京墨皱眉: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