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芳心早落,痴待一人耳。
容锦闻讯之时,佳人已无处可寻。又想她已与旁人双宿双栖,硬要寻来,只怕也是无用的。他红尘失意,免不了夜夜醉饮,只是这副痴情模样,落在这群风流浪荡的贵公子眼中,着实有些可笑。
他身旁一人看不过眼,示意自己身旁的两个美貌少女去他身边伺候着:不就是个女人嘛,没了就没了,你看看她们,哪一个不是天香国色,未必比不上你的瑶珠妹妹。
容佩眼睛都没抬一下,不耐烦道:她们怎能与瑶珠相提并论。
那人不以为意道:你现在喜欢她,自然觉得她样样都好,过个一年半载再回头看看,指不定连她姓甚名谁都忘了。
楚驭心中亦有些意乱之处,闻言心念一动,暗道:不错,我跟他朝夕相对了这么多年,一时有些不习惯也是难免,假以时日,也未必放他不下。虽是如是作想,可这个忘念一出,心里却像i是被小刀子狠狠划了一下似的。
容佩看着杯中月影,喃喃道:不是的,她是不同的。忘了有什么好的,我才不想忘,我情愿年年岁岁地想着她,起码梦里还能有快活的时候。
那人嗤笑一声: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没吃到嘴,若是你尝到滋味,现在也就放下了,女人嘛,其实都是一样的。被他一直搂在怀里不放的美貌佳人似有些不高兴了,用帕子扑了他一下:爷刚才还说最喜欢奴家,原来都是哄人的。说着作势便要走,那人一迭声喊着的心肝宝贝,把人骗了回来:怎的是哄人?你自然跟她们不一样。
众人被他这个油嘴滑舌的模样逗笑,一时间欢声不断,徒留容锦孤坐一旁。
夜深之时,众人都已去画舫歇息,连容锦也给人半推半就的送过去了。楚驭虽也有几分醉意,但他态度决绝,也没人敢强拉他。偌大一片水殿,转眼只剩他一人。
月光落在流水之上,把夜晚照的很温柔,就连远处画舫中的歌声也比平常悠长婉转。醉眼朦胧之间,有个人穿过珠帘,朝他走来,那身影格外眼熟。楚驭一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便心神一颤,几乎无法动弹。那人径自来到他身边,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楚驭后背已经汗透,抬头之时,却如被人迎头浇下一瓢冷水,连声音都冷淡起来:怎么是你?
云从今日换了身与元景先前一致无二的常服,两人模样本就有几分相似,这一打扮,若只看身影,几乎难以分辨。云从怔了一下,又恢复了从前那副笑盈盈的模样:还以为王爷会认不出来。不待回答,他自语般道:不过也是,从前他在的时候,您把他装在眼睛里,我这三分相似,到您那也有七分像了。现在他不在了,您把人装到心里,看得比从前认真的多,我自然是瞒不住您。
楚驭懒得同他打哑谜,揉了揉太阳穴,道:你来做什么?
云从婉顺地坐在他腿边,柔声道:长夜寂寞,来陪王爷睡觉。
他对着楚驭向来胆大,因着这张面孔,楚驭多少也有些纵着他,闻言只皱了皱眉,将他的手拉开:好了,你自己去玩吧,我今天没心情陪你胡闹。
云从一笑:王爷是对着我没心情,还是对着别人也没有?楚驭神色难明地扫了他一眼,虽未说话,但威胁之意已在眸底。云从今日一反常态,被他斥责也无半点退缩的意思:从前您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是我陪您喝酒,现在您不要我,又能叫谁来呢?
楚驭捏起他的下巴,打量起了他的面孔,云从与他从未有过的冷硬目光相对,掌心里不自觉出了一层薄汗,他心中已有破釜沉舟之意,还勉强维持着笑容。楚驭与他对视片刻,到底无法对着他这张脸说重话,只能移开了视线,一语不发地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云从在他背后道:其实王爷没必要拒绝我,反正他早以为我们睡过了。楚驭骤然转过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云从看着旁边屏风上的游鱼,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在天门殿逗鹰的时候,我去找过他,我想看看他会不会为了这个动容,便顺口提了一下。
楚驭脸上如蒙阴云,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早知道他在装疯,却不告诉我?
云从轻笑了一声:有什么好说的,王爷但凡认真看他几眼,自然就看穿他玩的名堂了。我若是多嘴多舌,只怕还要惹您不高兴。他话锋一转,笑道:你不想知道我对他说了什么么?楚驭嘴唇紧抿,冷冷地看着他。云从轻快道:我告诉他,你每个月都会来找我,把我当成他来对待。他听了一点都不生气,若论在乎,只怕待手上那只鹰都比您多一些。我早说过,只有我才会一直陪着您,你看,他这不是就走了,纵使他有命再回来,也活不了多久,您何必想着他,只管继续把我当做成他便是。
楚驭冷漠的眼睛落在他脸上,一手缓缓抚上他的脸颊,咫尺之间,云从只觉杀意铺天盖地而来,他牙根紧咬,固执地与他对视。楚驭的手滑到他脖颈上,五指骤然收紧,将他提了起来: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你像他。
云从被掐的脸色涨红,足尖不住地寻找地面,他抱着楚驭的手,艰难一笑:我早知道会是这样,早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但说说出来,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他的眼睛褪去了从前的虚伪做作,露出了本来的淡漠样子。楚驭与他目光相接,漠然松开手。云从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不断咳嗽。
楚驭像是看陌生人一般,面无表情道:念在你救过他的份上,我不杀你,别让再我看见你。
云从在他身后狂声大笑,声音嘶哑如啼,楚驭没有回头,径自走了出去。
水殿外寂无人声,只有一叶小舟泊在岸边,船夫以臂撑着脸,不住地打瞌睡。楚驭遥望远处灯火,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驻足片刻,只听旁边一座楼阁中传出一阵奇异的乐声,声音缥缈清逸,好似从天际送来。落在耳中,颇有畅然旷达之感,神魂亦随之远去。
楚驭于闭目聆听间,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个中秋的夜晚,今宵水声如旧,月明亦如旧。
元景枕在自己腿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舍得睡,勾着自己的小指,说了一晚上绵绵的情话。那声音又轻又软,像是羽毛落在掌心里,明明轻的没有重量,却忍不住想用双手捧起,免得留不住它。
先前那个想要把他忘了的念头,在这悠然的乐声里,消失的一干二净,楚驭睁开眼睛,眼前有幻影一晃而过,竟是元景对自己羞怯一笑,说着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的模样。
乐声戛然而止,幻影也跟着一并消失,楚驭心中一空,上前一抓,恨不能随着那幻影而去。
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循声而望。他目力极佳,一眼望见一长须老者临窗而坐,手中抱着把凤首阮,正是坊间相传的那个西域梦师。他以前只当这是馆主故弄玄虚,用以招揽恩客的说辞,如今看来,此人倒也有几分独特之处,思量了片刻,他转身朝那座楼阁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云从到这里基本就下线啦,未来大概率没他什么戏份了,番外可能写一下(有人想看他的番外么?)
这一更有点短,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