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从那张脸上看,他甚至是有些清心寡欲的。
第一轮的药性失活,江熠便像是掐着点一样走进来,手中端着第二轮的药。
今日之事闹得实在不小,药观台连夜重配了新的药,药力更胜往昔,但是也会比往昔疼痛更甚。
于是托盘上便还摆了一些止痛的灵药,往日里江熠生怕他看公务看得太晚耽搁了休息,眼下竟也摆了两三卷上来,明显是怕他疼痛太过,为了让他转移注意力才拿来的。
游无止看着这些东西,示意他坐下来:辛苦你了。今日之事拘着点你那同伴。
江熠一笑,笑容里却没什么笑意:徒儿知道,逼他发过心魔誓了。师尊不必担心,若是无聊,徒儿再给您取些阵盘符纸来。您能养好病才是最重要的。
游无止点点头:师尊自是省的。他只着内衫,内衫被冷水寒潭水汽浸润,紧紧贴在躯体之上,发丝更是湿漉漉的从领口蜿蜒直入,一直到看不见的地方,睫羽微垂,将本来的好颜色勾画的更加诱人。
唯一的观众却不敢造次,眼观鼻,鼻观心的默念清心咒。
却猝不及防听见游无止似是闲话家常一般:今日分明有烟火结缘宴,我听孟也说,有姑娘家想要给你鸣鸢花,怎么不接?
江熠心里瞬间「咯噔」一声,脸上已经毫无疏漏的露出一点无辜:想给徒儿鸣鸢花的仙子多着呢,要是每一个人给我我都要接下来,岂不要成一只花心大萝卜了?
他装无辜一向驾轻就熟,纵然此刻心绪不稳,也没有什么破绽,然而他对上游无止那双看不出什么神色的眼,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发虚。
那双丹凤眼像是不动声色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他才见他师尊缓缓勾出一个同样没什么笑意的笑:修行之路道阻且艰,若有个道侣,相互扶持,共渡难关,倒也是一桩美事。你若不想接下旁人的鸣鸢,就要好好考虑考虑,手中的鸣鸢,应当送给谁。
他笑容深了些,意有所指:你已经二十岁了,放在凡人界,早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不如现在开始,好好想想,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仙子,可好?
江熠心里越发发沉。
他心知肚明其实师尊并不是当真需要他找个什么道侣,甚至他都不一定真的清楚他心意向着什么人。
只不过是今日被那个人猝不及防算计一番,见到旁人,难免疑神疑鬼。
若是能度过眼下这番试探也就罢了,若是当真被试探出什么来,只怕今后师徒情分到此为止。
他心里想着:我非得趁那个薄罥烟还没走找机会好好揍他一顿。
脸上已然装出一副憧憬思考的模样:嗯徒儿还是更喜欢活泼可爱一点的,实力用不着太高,反正有我在
他只顾把那个不存在「梦中情人」往和游无止南辕北辙的方向一顿形容,好像真有此人似的,一面不着痕迹的观察着游无止的神色,见他眉头微松,心中才呼出一口气来。
游无止让他把药撒进池内,他便照着药观台教过的顺序,一层一层的铺药,正铺着,又听他道:其实今日之事为师也有错,若非早年一直在兰庭叶见闭门不出,想来我也该和道侣一同。如今之事让为师好好反省了一番,倒真是应当找个道侣了。既能和同道共同进步,又能绝了一些人不该有的心思。
江熠费劲全身力气才没有让自己铺药的动作出现滞涩,因为低着头,表情被额前头发遮盖住,能勉强在游无止面前遮掩过去。
他稳了稳声线,道:师尊之前不是和我说好不找师娘的吗?他故意用几年前那种颓丧的语调做出同样的回答,然后似是时光推移,成熟长大了些,装作思考了一番,才重新语调轻快道:不过师尊要是能找一个像您一样疼我的师娘也不是不行。
他抬起头,露出一个少年人狡黠的笑:只是这天下间一来没有能和师尊相貌旗鼓相当的仙子,二来没有能像师尊一样脾气好能容忍我的女修,想来师尊这个愿望,任重道远啊
游无止:
游无止迟疑地看着他。
江熠并没有猜错,游无止就是在疑神疑鬼。
莫说他当了仙君清心寡欲了上百年,就是上辈子,他也很少安慰过自己的兄弟。
如今被一个同性直接上手捉住了命根子,不可谓不怒。
越是愤怒,心里反而有一处地方越发理智起来。
他冷眼旁观着,瞧那少年人不应有的含羞带怯,那些陌生的情潮是冲着他来的,他一边觉得荒唐大谬,一方面却若有所觉。
不想惹尘埃是他的想法,但谁知道尘埃是怎么想的?
眼见一个心怀不轨直言相告的已经被扫落一边,他心里不由自主的去想,有这种想法的当真只有这一个吗?
还是说,有这个胆子舞到他眼前的就只这一个?
越是这样想,就越是疑神疑鬼,他忍不住思索身边有哪些人行为异常,想着想着不由得浑身发凉。
确实有一个,年轻不知轻重,总是若有似无的歪缠撒娇,遇见他旁边有什么人走得近些就不开心的溢于言表。
于是在对方伸手试图给他擦脸的那一瞬间,他便不由自主的挥开了对方的手。
无止仙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在刚刚短短的时间里,试探过无数次。
可是眼见对方手都不抖一下,声音都没颤过一秒,自然地打趣和一如既往的小聪明好像一刻都没变过。
他又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自恋,以至于想的如此多。
却见江熠忽然收起笑,走上前,将他抱到寒潭中央,递过几个公务格,忧心忡忡道:我看这寒潭一点作用也没有,我离开四年,也不见您这病有半分好转,真叫人心里难受。
游无止手中拿着公务格,提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
江熠纵然抱着他,却分毫没有乱动任何不该乱动的地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忧心师尊身体的好徒儿形象,和往昔别无二致。
虽然他在不该跌倒的地方跌倒过,但想来也没必要杯弓蛇影,神经兮兮的时刻警惕风吹草动。
于是他不自觉的放松了语气:这世上总归会有些事情不能尽善尽美,倒不必如此苛责。
江熠摇摇头:我还是应当问问药师叔祖,总该有个法子才对。
游无止:!!
他尔康手稍晚一步,自家徒弟已经飞奔而去,不见踪影了。
江熠离开冷水寒潭,没有第一时间跑去药观台。
而是先寻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狠狠捂住心口。
心魔正嚣张大笑,作弄无休:你的骨气呢?我先前见你那副誓死也不屈服的模样,还以为你的骨头有多硬!怎么啦?听见你那小师尊说要给你找个师娘,怎么就把你难受成这样!
江熠不想听他说话,宝剑太微血色一闪,吞了两口他自身的精血。
心魔瞬间感到被太微压制,声音都时断时续起来。
但它犹自不死心,絮絮叨叨低声呢喃:承认吧,臭小子。就算你为他心魔大盛,情不自禁到自虐也抵抗不了,但他心里,你永远都是个黄毛小子。要不然为何你一装傻充愣,他就狠不了心接着试探你呢?
迟早有一日,他会软玉温香抱个满怀,同那可人道侣双休、神交你算什么?拖油瓶?遗腹子?哈哈哈!
太微在亮,终于听不见那恼人的蚊子叫了。
江熠摇摇晃晃,竟行不稳了。
他身上一会儿是干净的灵力,一会儿则是犹带着些许血气的魔气,神色时而清醒,时而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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