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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春景听他放屁,又当了一会儿土拨鼠,缓过来之后连着往火盆里丢了好几张纸钱:“爸,妈,你们别生气,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不争气,我们俩……就是,就是这样了。”
丢完纸钱,贺春景干脆抱着腿,把脸深深埋到自己膝盖中间去了。
陈藩站在冷风里发愣。
没一会儿,他从贺春景身边把那叠纸钱拽过来,抽出厚厚一沓放进火盆里,毕恭毕敬的鞠了个躬。
“叔叔阿姨,都是我不好,你们要怪就怪我吧。”陈藩尴尴尬尬的说。
两人各自抠地抠了半天,还是贺春景抬起头指了指火堆,小声提醒鸡翅又要糊了,陈藩这才如梦初醒,把明显烤过头的鸡翅膀摘下来,换了最后一只生鸡翅上去烤。
“……我又没说不跟你好了。”
贺春景伸手扒拉了两下纸碟子里的烤鸡翅,让他们并排整齐放着。
“我觉得吧,现在手机通讯那么发达,即使咱们俩分隔两地,也不是说就完全杳无音信了,对吧?”贺春景把最后一点纸钱投进火盆里,看着火光逐渐将它们吞没。
陈藩不置可否,静静等着他往下讲。
“而且你就算出国了,假期也会回来的吧,其实和你去外地念大学,我在二中准备高考的感觉差不多,就是短短的分开一阵子。等以后我们都毕业了,你回国,或者我去找你,都可以的。”
贺春景这句话说得有点艰难,他说他去找陈藩,他哪里有资本去找他。
这句话实际上的意思是,你要是到时候想回来,就回来,要是不想回来了,就把我忘了吧。
贺春景抿了抿嘴,希望陈藩能听懂,又怕陈藩能听懂。
“你就这么想把我往外推?”陈藩低着头,声音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我……”贺春景喉头哽了一下,眼睛被灰色烟雾熏得发红,“我希望你做最好的自己。”
他转过头看陈藩,陈藩也看他。
“年轻人嘛,就应该实现梦想。你有你的梦想,我有我的梦想,咱们俩都往好的那一头奔,过程可能曲折了点,但我觉得总能在更好的未来碰上。”贺春景说。
陈玉辉那天过来,说的是让陈藩出国的事,可到了贺春景这里,陈藩却跟他使了个小伎俩。
陈藩硬是把跨越五洲四洋的诀别,软化成一道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之内抬脚就到的小路,他不愿让贺春景等他,因为他知道漫长且不确定的等待使人痛苦,他宁愿自己去做受委屈的那个人。
他说他先去探探路,然后安营扎寨,等着贺春景踩着他的脚印来寻人。
只有陈藩,只有陈藩会待他这样好,这样柔软。
“等你走了,那个李端行也不能拿别人怎么样,肯定是给点钱就息事宁人了。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我有的是办法赚钱念书,说不定等你回来,我还打工打发财了呢。”
贺春景吸了吸鼻子,冲陈藩咧着嘴笑。
他舍不得陈藩,和陈藩待在一块的时候,是他长大之后过得最畅快的时光。
但贺春景不想因为自己的畅快,把本来有可能大放异彩的陈藩拴在方寸之地,更不愿让他面临可能发生的危险。
“我不想走,贺春景,我们的青春都只有一次。”陈藩说。
贺春景叹了口气,以往都是陈藩哄他,难得反过来一回。他抓着陈藩的手腕晃了晃:“还记得去年生日鲜儿姐送你的礼物吗?”
他见陈藩默不作声,知道他一定是想起来了。
“你注定要做一个很厉害的人,陈藩,你是要走到塔尖上去的人。”
贺春景的手往下滑,与陈藩的手指扣在一起。
“如果你到了塔尖,从地面人群中看到我,找到我,那是我的荣幸。可是如果你为了等我,找我,一生都无法登塔,那这是我的罪过。”
“不是你的罪过,是我的选择。”陈藩低声驳斥。
“你可以那样告诉你自己,但同样的,我也会这样告诉我自己。”贺春景整个人贴过去,侧着脑袋去看陈藩低垂的脸,“陈藩,人不能做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违心事。”
最后一只鸡翅也熟了,贺春景把装着烤香肠和烤鸡翅的小碟子端端正正摆在火盆前面,盆中余烬忽明忽灭的喘息着。
他跪倒在这简陋的祭台跟前,陈藩也跟着他沉默地跪下。
两人磕了三个五体投地的响头。
火源熄灭,温度骤降,起身时贺春景打了个喷嚏。
“回屋吧,别冻感冒了。”陈藩抽了张纸递给他。
“这才哪儿到哪儿,你是没见过我老家的冷,再过两天,十一月中的时候我们那都该下雪了。”贺春景擤了一把鼻涕,嘴上却不服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