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梅多闭了闭眼,不挣扎,让裴振牵引着自己的手腕,登上刻满梵文的祭台。大阵亮起时,她想,横竖这里不是她的世界,万一就回去了呢?
但真的很疼。疼痛紧紧抓住她,并不给她解脱的机会,许多力量从指尖化血流走,她眼睁睁看着青丝变成白发,原身留给她的修为散去。
大能们没有在意她的痛苦。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个人形的容器,马上将盛放他们远道而归的救世主。
他们胸有成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逆天而行,结局注定成为数十年乃至一生的梦魇。
他们没有请回渡劫期的今衣大人,反而将这个夺舍之人炼化成了妖魔。原来箴言所谓九幽之劫,指的就是这一劫。
那天龙神大陆风雨飘摇,三界都落下了天罚。禁术本就逆天,又有#J时G如此多修真大流共同推力,力量更盛,反噬也更深。
鲜血从祭台瓢泼而泻,裴振捂着胸口瘫倒在地,外貌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本就不年轻,之后更为苍老颓驼,无怪成涟总把他当作可怜的空巢老掌门。
白则川早就退开一段距离,和成涟站在一处,无法理解面前发生的事情:他们是巫师?在干什么?
纵使他见惯腥风血雨,也没见过这样宏大的灾难。
成涟咬着下嘴唇,一直没敢看。召唤禁术失败后,冲击攻往在场所有人的内府,白则川来自其他位面感受不到,她却感受到了。
汹涌的,像要把灵台劈开一条缝,这是天道落下的惩罚。
他们不在意玛梅多为什么来到这里。只知道这是一个无用的灵魂,要去换有用的。而那有用的,他们也不是诚心尊重,仅是觊觎对方通天的能力罢了。
这些各门派的大能,一个个都以为自己能掌握天机。他们的眼里,存的是解救天下的大道,而不是大道下真实存在的人。
他们也没想过渡劫期的今衣为何会被夺舍。今衣深知这些人的狂妄腐朽,疲于应对,自愿离开换一个清净。
真正踏入大道的人,又怎会拘泥于箴言中的一道劫,凡尘间的血肉亲。种种于她不过尘埃。
跳不出来的,从始至终只有自以为看穿天道的天之骄子,以及从未得到母亲垂怜的可怜人。
什么虚虚假假的东西。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为什么非得是我们非得是我?
她不想听这些事。
她又不是真的勇士,也会心烦,也会退缩。
因为我们想你会管的。小妙声音虽虚,却很真诚,勇士虽然胆小、跳脱、没文化,但你爱管闲事,你会管的。
成涟:
这真的是在夸她吗,为什么听着这么奇怪。
小妙咽了口唾沫。作为卡通音符,这个动作非常平面,只是一根线条的突起与收回。
第四个世界关键词【虚假】解锁。回程的通道已打开,勇士可以自行选择。
我们不强迫勇士。只是问题得不到解决,龙神大陆就会随着天道一起覆灭。
当然,和勇士关系不大。
这分明是道德绑架,是没有水平的挑衅。成涟深呼一口气,还是咬牙切齿地应下了。
好吧,谁让我喜欢有始有终。她恨恨道,哪怕是被骗来的。
小妙心虚地退下了。它也是被迫的系统真的没人情味,不像它,好歹长了人眼人嘴,也时刻向往着人的心肠。
成涟在顾卿面前蹲下。
她以手覆住少年的前额,忽略手下不愉快的注视,用救赎金手指探他记忆里的场景。
只能选一幕。
她没经历过主角的人生,无从得知哪一幕是重要的,只能凭着直觉,选取她认为的关键。
然后,献出工具人不值钱但很重要的血脉,换溯时渊运转。
方才与渊外玛梅多争斗一番,已经耗去她最后#J时G的额外生命。玛梅多多少是有些疯了,可成涟知道内情之后只在想,换她她也得疯。
如此,便没那么抱怨了。
顾卿额上被那温暖笼罩着,许久,终于忍不住出声:你在干什么?你放开!
他已眼睁睁看见了血流成河,硬生生受了内府重击。眼前少女也是如此,可她竟还是如此坦然自若,行动诡谲。
成涟朝顾卿笑了笑,安抚道:一会儿就都没事了。
*
疼痛从心房向外蔓延,一直延展到四肢百骸。成涟仿佛堕入火海,被溯时渊吞噬着血肉。
最后,一切痛苦都消散开,她掉到了一片带着湿气的草地上。
旁边也躺着一个人,不是她意料中的顾卿,而是身着深色军装,军帽落在一旁,双眼紧闭的星盗团长白则川。
成涟:
他来到龙神大陆是因为自己,现在跟着自己转移位面,倒也说的过去。只是真没必要。
她拍了拍白则川,没反应;没好气踢了两下,还是没反应;最后伸手去捏他的鼻子,终于把人给憋醒了。
白则川睁开眼,眼神无悲无喜,一转,落在她的鼻尖。
你想杀了我吗?他有气无力地问。
当然不是,长官。成涟失笑道,你得起来,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
白则川这才不情愿地起身,收回军帽,抖落绒布上沾到的草屑,一把扣回头顶。
你们星球的时空太乱了。他肃容道,随随便便就跃迁,这很危险,不当心就会影响整颗星球。
成涟听得愣了愣。原来天道郁结,在星际可以这样解释吗?
她一直以为各位面互不相通,修真界和星际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或许是她狭隘了。
嗯,太危险了。她伸手去扶白则川起来,却被他轻轻拨开。
冷铁制成的手指与她温热的手指相触,明显的温差让她颤了一下,心内涌出复杂的感绪。
肢体改造术,听起来有点痛。
白则川自己起了身,又是一阵乱抖,把披风和裤腿上的草屑抖落。
他平素有洁癖,来了龙神大陆后被迫缠手,手指绷带总沾到乱七八糟的东西,清洗又麻烦,这洁癖也就逐渐被压抑冷落下去。
而今失去那段说不上畅快的记忆,白则川回归了本性。
又要看什么。他道,还要趴在人家墙上,看有没有发生劲爆的事件?
成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
不过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他们落下的这片草地,正是之前他们暗中行偷窥事的地方。
不久前地上盖着厚雪,白则川向墙下一跃,衣服被雪水沾湿。转眼间此处已是绿意盎然,露水芳香,他还是再次被露水沾湿衣襟。
白则川皱着眉,伸手弹了弹衣领,把挂在领角的一滴水弹到了成涟的脑门上。
她抹了把额头,气冲冲瞪了他一眼。
从他们站的地方,一眼就能望见不远处连绵的青山。院中海棠开得正盛,她微嗅到些酒#J时G香。
回头,一位白衣女子把着酒坛进门,醉眼惺忪地看着他们,伸出手指问:你们是谁?
今衣生得十分漂亮。桃花眼波被酒气晕开,氤氲着说不出的超然高洁,仿佛什么也入不了那双眼。
成涟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不由感叹,顾卿稍微施一些易容术,真的和他母亲太像了。
只不过顾卿要更高些、瘦些。除去易容也并不女气。
成涟通过溯时渊回溯的这一幕,是今衣离开前的最后几天。
今衣很快注意到院子里来了人,还是两位奇异的人士。她毫不惊诧,举着酒壶对他们问好:未曾远迎,随便坐。
成涟看了看她指的方向,只有一片大草地,哪里有座位。今衣不过是随口客气罢了。
她有礼有节地介绍了自己,一句话带过了身后的白则川,而后道:我们是来拜访您的。只字未提真实的目的。
按照时间推算,就在这几天,玛梅多由归墟落入龙神大陆,占据了这具名垂修真史的渡劫期躯壳。成涟需要了解原因,并竭尽所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今衣睁了睁眼睛,将醉意甩去一些,对成涟说:根骨不错,只是剑心不纯,很难突破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