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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风伴随着细雨,吹动披风的一角,激起阵阵寒意。
顾青云回神,解下斗篷,罩在林清和腿上。
“是我考虑不周,竟忘了带手炉。”
他蹲下身,沿着轮椅的轮廓围上披风,边缘处压得严严实实,以防冷风灌进去。动作间,不慎碰到对方冰凉的手背,顿生懊恼。
“哪里就冷了?不过是坐久了,气血不畅罢了。”
林清和坐在轮椅上,好笑地看着他动作。这人近日心血来潮,竟花了两日夜功夫,亲手组装出一辆轮椅,道是助他移步散心。
轮椅刚做好,便派上了用场。午时刚用过膳,对方问他要不要出门,而后两人就来了此处。
“你腿伤未愈,见不得风。早知如此……”
顾青云将那双手团在掌心,仔细捂着。他眉眼沉静,神情专注,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
“早知如此,我也是要来的。正值秋高气爽,合该是出门的时候!”
顾青云动作一顿,擡眉扫了眼不见减缓的雨势,又瞧了瞧某个嘴硬心软的人,唇角微微勾起。
“来都来了,多思无益,何必纠结?”
林清和刻意别开脸,掩去眸中笑意。虽然嘴上念叨对方关心则乱,心里却受用得很。
顾青云手下动作不停,面上一本正经地认错:“清和所言甚是,是为夫着相了。”
话音稍落,两人俱是一怔。
林清和忍着羞意抽出手来,塞入披风下:“别捂了,怪热的。”
说着,他驱动轮椅,缓缓行至风口处,借以驱散升腾而起的热意。
似乎又觉这样冷落人不太妥当,林清和没话找话道:“他们,应当快来了罢?”
顾青云若无其事地起身,右手却悄悄握紧,负于身后。
轻咳两声,他看向那条仿佛绵延至天边的道路尽头。那里,正有数道人影缓缓逼近。
走在中间的,是三个身着赭色囚服的犯人,两旁则是着皂服的差役。
衙役得了这样的差事,显见心情极差,稍不顺心,便对着三人厉声呵斥,驱赶着对方加快步伐。
顾青云漠然注视少许,轻声叮嘱道:“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嗯。”
林清和点头,眼睛却盯着中间那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面上已然没了那晚的灵动与鲜活,即便见到昔日尊崇的大哥,亦无往日的欣喜和热情。他微低着头,露出的半截面容,刻着疲惫与木然。
顾李氏不断啜泣着,见到来人,张口欲言。顾青枫死死拉住母亲手臂,顾正锋的眼风随即扫了过来,似乎暗含着某种警告。
顾李氏顿时歇了说情的心思。
顾青云自长亭拾级而下,木屐踏在青石板上,和着伞沿坠落的雨滴,恍若敲在衆人心头的鼓点,轻缓又急促。
他淡淡地看过来,身后是古朴的长亭与深沉的暮色。
“顾公子,”其中一个差役立即上前见礼,恭谨问道,“敢问公子有何吩咐?”
眼前之人年纪虽轻,却在大人面前露了几次脸。更重要的是,那群贵人亦对他另眼相待,更甚者还有称兄道弟的。由此可见,此人前途定不可限量。
如此人物,他们自然不敢轻慢。
“吩咐不敢当,只是有几句话,想问一问这位顾老爷。烦请诸位官爷通融片刻,顾某感激不尽。”
顾青云边说边递来一个荷包,衆差役面面相觑,却不曾上前去接。
“顾公子此举真是折煞咱们了,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咱们等得起!”
为首差役大手一挥,领着其余人等去了道旁等候,此处留给两人叙话。
顾正锋披着箬笠与蓑衣,在雨幕中同侄子相对而立。这群衙役态度虽差,却并未奴役太过,好歹给了三人避雨的衣物。不过,毕竟是陈年之物,想来也用不了多久。
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侄子,变成如今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顾正锋心底複杂难言。
“你、你有何话……”
终究,顾正锋没沉住气,率先开了口。雨势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他们得尽快赶去下一个落脚点,否则染上风寒就糟了。
“当初为我爹诊脉的大夫,是谁?”
顾正锋瞳孔骤缩,实是想不到,对方竟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事,还有必要追究麽?”
顾正锋微感茫然,人死不能複生,即便找出大夫,对方也回天无力啊。更何况,这事随便找个下人一问便知,值得对方亲自跑这一趟?
“旧日奴仆被你悉数散尽,找到他们不难,只是得费些功夫。”
似乎看出对方疑惑,顾青云温声解释了一句。
“荣春堂的梁大夫,你去找他便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