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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预审科对宋辞开展质询的时候,谢隐多次坐在监控器后默默观察过这个男人。
他是谢隐小师妹的丈夫,那个传闻里芝兰玉树,风姿出衆又才华横溢的男人。谢隐不懂科研,只断断续续在校友聚会时听闻过一些宋辞的事迹,衆人感叹宋辞与许令仪璧人一对,谢隐也不置一语。
旁人的生活是他不感兴趣的,更何况在绝大多数警院人心目中,许令仪本就值得最好的归宿。
灯光晦暗不明,这个长久被簇拥在灯光与掌声里的男人猝然被拉下神坛,安安静静地坐在审讯室里。黄色的灯光在男人深邃的眼眸里洒下一层鎏光,若隐若现地透过长而浓密睫羽,给人一种很平静的舒适感。
宋辞的脊背挺得很直,宽肩窄腰和修长的双腿困在审讯桌里却丝毫不显得局促。他轻抿着唇,双眸波澜不惊地直视着对面的谢隐,未等警察询问,他反而先开口了:“你是谢隐警官吧?”
谢隐标志性的黑皮寸头,眼角有疤,宋辞曾听许令仪谈及过,故而认出他来也算不上什麽稀奇事。
谢隐略颔首,算是默认了,他单刀直入:“宋教授,该谈的你和我同事已经谈过很多次了,我想再和你聊点别的。”
谢隐一顿,话锋转换,“你觉得许令仪现在在干什麽?”
猝不及防的攻击,让邃如深渊的黑色眸光里泛起了一丝涟漪,宋辞下颌略作紧绷,搭在桌上的双手也僵了几分,剎那间在他的神色里看到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忧伤——
是啊,令仪现在在做什麽。
似被千斤重物碾压过心尖嫩肉,宋辞突然感觉呼吸都微滞了。尽管作为一名医生,也曾研习过心理学的宋辞明白,这分明是经验丰富的谢隐警官出的快招,尽管宋辞从来都不曾对自己洗清冤屈有任何迟疑,但在分别多日之后,再次听到“许令仪”这三个字的时候,胸口还是刀割般生疼。
她倔强,勇敢,又敏感多情,像包着柔软流心的玻璃脆糖。宋辞从不担心自己的案情进展,正如白日里听警员说他的学术鑒定已经出结果时,他心如止水。可此刻,当被当头问到许令仪时,他的心不免疼痛——他那急切的关心生出了一丝恐惧。
他怕许令仪会深陷危险,他怕她会不撞南墙不回头。
然而片刻之后,宋辞好整以暇地回答:“或许在做对的事情,也或许在做错的事情。但我相信,她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谢隐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盯着宋辞表情的细微变化,最终听他云淡风轻的答複,竟然生出一丝安慰——这不该是一名警察应该有的安慰,仅仅只是作为师兄的安慰。
他知道,许令仪找到了一个真正懂她的人。
因为他们是一类人,对与错都要试一试,能与不能都要搏一搏,他们从来不知道“后悔”二字。
宋辞没有困溺于过分的情绪里,他开始先发制人,“谢警官,我被限制自由已经有些时日了,你们的调查总应该有些进展了吧?”
谢隐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宋辞的攻击力,那是一种散化在温和之中的锋芒,他眼神灼灼,直逼着谢隐。这是谢隐几度在监控器中未曾见到的宋辞。
谢隐不知道是什麽激发了宋辞的斗志,让一向云淡风轻的他率先开展了攻势。但谢隐很喜欢这种针锋相对的感觉,那是一种属于警察独有的对抗的快乐。
谢隐:“我作为警察,你作为犯罪嫌疑人,我当然不可能将侦查细节都告知你。不过既然你问起了,我也想问你,宋教授,你的研究方向是什麽?”
“胰腺类癌症及相关疾病。”
“也就是说,注射类胰岛素是你们常用的药剂了?”
宋辞同样观察着谢隐的表情,他点头回应,“这是自然。”
然而话音刚落,宋辞突然意识到了什麽,他没给谢隐继续问下去的机会,而是看似答非所问地陈述道着,“动物胰岛素、人类胰岛素、人类胰岛素类似物……胰岛素分为很多种。甘舒霖、诺和林……人类胰岛素又有不同品牌。”
宋辞话音一顿,眸光变得犀利起来,他同样挑起眉尾,平静又镇定地反问回去:“谢警官,你想了解什麽?”
谢隐没有接他的话茬,但谢隐明白了宋辞的意思。宋辞总不至于在这个时间里无故炫技,他的意思很明确,他知道死者死于胰岛素过量了。至于这个“知道”,是基于猜测,还是他本身就是兇手,谢隐此刻还不能妄下论断。
空气似乎凝滞,辅警手中的笔沙沙作响,谢隐与宋辞平静地四目相对,像两头困兽无声的对峙,蛰伏的喘息间隐匿的是随时伺机而动的獠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