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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的鸣叫还没完全发出就被掐断,身后是重物落井后的沉重闷响,耳旁是一道迅疾的风,冷泉扔掉长刀,按住花开院背后的血洞,触摸到有点锋利的骨正不停地戳他的手指,想说些什麽,话到嘴边变成了不準跪。
但冷泉也说不清为何不準他跪。他用力把人撑起来不让花开院倒下,心想得拿些什麽东西止血,看见地上的刀,灵光一闪,想拿起来割开衣物堵住裂口。手上刚止住血的伤口受了过度的压迫猛地裂开,他撑了片刻还是吃痛地滑脱了力。
冷泉想到刚才出门时莫名的眩晕,接倒下的人时不太自信,伸出手却把男人接了个满怀而没向后仰倒。这不该是成人拥有的体重。他惊讶得几乎要问出来,难以置信地隔着衣物摸到一片嶙峋。
太瘦了。
一口吞食甚至不足以饱腹。
他蹙着眉把下巴搁在花开院的肩上,卖力地伸直手去够地上的刀。记忆中的血夜和雨中里的瘦影终于重合在一起,一并被带到当下。他把手伸到极致,离刀还相距甚远,急得他想要大叫一声,可叫有什麽用,发洩完不也还是够不到。
“抱歉………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男人虚弱地靠在他的身上,低不可闻地说了句话,呼吸的声音逐渐式微。破损的胸腔露出了断掉的肋骨,正随着用力呼吸而上下移动,原来刚才是这些断骨在刮挠他的手指。冷泉分开男人的腿,好让自己离他近一些,他感受到男人心髒跳得剧烈,抿紧下唇,没有作出任何评价。
冷泉压着花开院虚弱的脖颈朝向自己,俯身微张嘴包裹住男人的唇,为无法正常呼吸的男人输送稀少的空气。牙床被小心顶开,花开院像只任由他人宰割的落水犬,怔愣着接了伸进来的舌。这几乎像是泉水干涸鱼儿困在陆地上相互依偎,互相大口吐出气来取得一点湿气,以唾沫相互润湿来茍活片刻。
真冷啊。嘴里的一点温度也只是饮鸩止渴,雨水不仅带走了绝大部分体温,还使得伤口疼痛无限扩大,花开院不自禁地凑向那团热,下一刻又迅速往后回避。
冷泉有所察觉地把怀中要脱逃的人拉回来,凑过去又被花开院偏头避开,用力把他拽回怀里,没有再松开的意思,终于说出了困惑很久的话:
“你从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就一直在躲避我了吧。现在也是如此。这是为什麽?”
被说中心事的花开院目光重新凝聚回来,卖力扯起嘴角,露出温和的笑意。他擡起手,抚上冷泉的脸,唇蜻蜓点水般从冷泉的脸颊边轻轻擦过,一瞬间又尽数割裂了自己的情绪。他憋着气,决绝地,缓慢地说,“你想多了……跟你没关系。我很难受……能否对我处以极刑。”
话音刚落,冷泉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强行调动,挟持着他用全力推开花开院。流动在体内的杀戮之血正兴奋地乱窜,他咬着牙抵抗心中莫名的暴起的戾气,眼看着自己不受控地拿起长刀。
“花开院,你,你干什麽!”他竭力定住了神,举起的刀堪堪停在花开院面前一步之遥。
喉咙里嘶嘶低吼的声音从口腔中送出,冷泉无法判断自己墨色的发是否也化作了一头鲜红,逼着自己咬紧下唇不打算再发出声音。他的眼被流淌的雨水淌过,仍执拗地睁着刺痛的眼看着面前的人。
花开院大口的喘着气,只维持了个半跪的姿势擡眼看他,额前墨色的发滴落着雨点,眼底下是憔悴的乌黑,语气带着笑,像在宽慰他:“别担心……只是假借你之手……与你无、无关。”
“我都说了……不準跪,也不能跪…不,你不能信奉这些东西。”
上擡的牙底下滚出心中灼热的念想,冷泉听见自己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些,摇动的长刀像搁浅在江边尾鳍翻动的鱼,发白指节死死扣住刀柄,仍止不住身体往前倾。手反複流血又反複愈合,流出的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更加滑腻。
“那我信奉你好了。”花开院身上的狩衣已被血染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视线随着流走的血变得模糊,他只能看见眼前有一团深色的影,无神地朝那团影表达了歉意,“可惜我……是个并不忠诚的信徒啊。”
不要再说了。
长刀随着动摇的心绪剧烈摇晃,冷泉咬着牙,止住自己要开口的沖动,专心于争夺是戕是护的主权。你眼中万物皆苦,为这群竞争者来回奔波,立于浊世中慈悲待人,无比清醒又无比淡漠,如雾霭中透出的一缕浅光,百姓那些虚无缥缈的信仰怎及你的坚定。
你该信奉的是你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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