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无人侵扰,他将继续这样注视下去。
在一个寂静的深秋里,他在看北雁南飞的时候,忽然很奇异地感到心口一紧。不知缘由的紧张渐渐充盈心间,早已万念俱灰的心髒也再次震动起来,好似重新又变成了一具再普通不过的□□。那具身体开始运作,心髒泵出的血带着身体微微颤动,指尖渐渐有了温度,然后变得滚烫。
夜刀神身着战甲一路走到原先棺椁停放的地方,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静静凝视着面前的平地。良久,终于牵动术式,一层层掘开早已覆满野草的荒地。
潮湿的泥土被往外翻出,土地之下,赫然出现一副鏽迹斑斑的棺。
缚妖锁随着时间的流逝灵力也在渐渐减退,妖魔轻易捏碎当年缚得他濒临消亡的锁,掀开棺盖,看见了一堆风化完全的枯骨。棺盖上满是红褐偏黑的条索痕迹,有浅有深,密密麻麻遍布整个棺盖,目睹此景,妖魔俊逸的眉眼中终于透露出一抹少见的怜惜,然后叹了口气。
“……看来我的孩子在这里诞生又夭亡时居然经历过如此痛苦的挣扎啊……是我这个始祖做得不够到位了。好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夜刀神把眼光投往静躺在棺中的事物,然后拿起一根肋骨放在手上把玩。肋骨才拿到手中不到几秒,眼中的惋惜猛然消失,剩下的只有些难以置信的情绪。
他丢掉那截肋骨,试图翻找着所谓的证据解答心中生出的疑惑,然而髌骨早已不知所蹤,远节指骨也已磨损得不成样子,几次试图拿起却没有一次能成功。只好解下尖利的手甲,伸出与人类无异的手,指腹贴到棺盖内侧小心地抚摸。
然后他发现了,那些红褐色的、血色的、黑色宛如枯枝一样的东西与他的指尖重合为一体。
“哈……”
狂风骤起,妖魔在狂风的撕扯中扬起嘴角,但刚张口,声音就散在了呜呜风声里。整个世间瞬间成了一片血色的海洋,花开院的目光艰难地越过风沙,也只见得妖魔泫然欲泪,甚至有些难以言喻的不甘。
为什麽是这副表情。花开院想这样问,喉咙里的声带依旧沉寂,他仍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的难受。指尖发烫,眼眶酸胀,那些如影随形的风沙一点一点覆盖掉他的视线,沖击他的颅脑,被封禁许久的记忆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他的瞳孔微微皱缩,心髒拘紧而沉痛。原来当年他并非为贵族所杀,而是自己用刀劈向脖颈,制造出他杀的假象;原来他自以为能控制得住的剂量在积年累月的憎恨中不可控制地一点点增加,直至熬成一壶甜苦交织的茶,被仇怨满腹加持的他照单收下过量的毒。
看来他早就心意已决,在筹备的过程中明知结局为玉石俱焚仍义无反顾,事物的存在自然有其合理之处,无论如何掩饰都不曾改变最本质的部分。看似坚韧而隐忍的少年最终败在了心软慈悲之下,就像他曾坚信只要竭尽全力一定能逆转结局结果不过是殊途同归一样。飞鸟用自己的方式爱戴他,他的偏执将飞鸟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刀,没有刀鞘的限制,能轻易劈碎阻拦他的一切。飞鸟自有自的执妄,无法魂归故里便选择用如此不堪的方式回来探望他,他也像个只愿长醉不愿醒的人一样选择全然接受,完全不期待回来的真的是飞鸟。
一切他想不起来的、说不出的、驱散不去的东西在一瞬间被重新聚拢,而从未品尝过苦涩的妖魔在此时失去了为自己辩解的能力,颤着声俯视风化的棺,还在试图问出一个早就心知肚明的答案:
“洋金花,还是曼陀罗?”
无人应答。
妖魔怔怔地对着那堆枯骨望了半响,突然感叹道:“我都忘了……现在已是天庆一年了啊。”
年号又更叠了啊……倒也不意外。花开院眼里闪过一丝複杂。乱世人命如草芥,山河战火纷飞,与屠戮为乐的妖魔又有什麽区别呢?
过往的记忆如阴冷的雾,置身于雾里的他闻到了浓重的露水气味,甚至还有些血的气息,血和呼吸声融在一起的时候变成残酷的告别,这告别与露水的气味同时灌输进了他的鼻腔里,像切碎的球葱一样再次让他酸呛起来。
再次看向夜刀神时,妖魔正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在棺边,说出了在流逝的岁月里早已不知真假的话语:
“许久不见了,花开院大人,在此向您表达诚挚的问候。”
夜刀神低下头,赤瞳细细扫过棺里的骨,“另外,我觉得您有必要知道一些事情。把他支到虾夷是出于我的私心,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若留在伊势,也会给我造成一些不方便。祭典还是要举行的……其中若是出了差错,作为主办方的我也就担上了全责,这可不能畅快地游玩了,不是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