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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伊势,不是平安京。花开院淡淡听着,也不露出什麽表情。千景祭现址……不,结界的範围比原先更大一些,倘若祭典举办成功,张开的赤月结界覆盖範围要从平安京扩大至整个日本,届时作为胜者的你将化身无智的洪流沖垮一切。不过夜刀神向来惯于侃侃而谈,真假参半的话语常常交由聆听者自行判断,他不过是在争斗中落败的下位者,是随着祭典消亡的沉默听衆,现在哪怕换做其他人来听取所谓的真实,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异。
占用飞鸟身体的妖魔蹙起眉头又沉吟了半晌,活动活动手指,一抹赤红在指尖悄然迸发,绽出一道锋利的光。而后夜刀神勾起一抹诚挚的笑容,看起来有在好好和他说话:“确实是副不错的身体,灵力充沛而坚韧,支使起来也毫不费力,不枉我费劲口舌争得上位者赐下了这个姓氏。只是……我无法理解你竟把他教导成那副样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花开院轻笑一声,看了眼如血的天空,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麽是非颠倒的话来。被注视的妖魔有所感应似的做出了解释,眼瞳深处是猩红的血光:
“想想看吧,摄入的食物若不消化,便成了宿食,宿食积滞胃脘,久则郁而化热,湿热相搏,阻遏中焦气机,气机升降失和,则发为各病。”
这个蠢货还是像当年那样喜欢侃侃而谈,用的还是他原先教给飞鸟的知识,俊逸的面庞看着也愈发面目可憎。花开院面色不悦地看着他,他还在继续道:
“我前面有说过,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吧?因何而聪明,因何而强大,您有仔细想过吗?强悍的力量若不外散,终将郁于体内耗损自我,亦或是在积攒过度爆发之时戕害他人,反正都是失去约束的事情。”
——!
男人的心髒升起了一丝难言的悸动。他也曾怀疑过飞鸟为何能一箭毙杀近千斤的牛,为何能在短时间记下那些如此厚重而晦涩的古籍,为何明明才习武不过几年,对刀法的掌握却远超同龄人,甚至与更为年长的他对位时也毫不逊色。只是从未想过,飞鸟竟如此地珍重他,宁愿被孤独和苦痛销蚀也不愿伤他一分一毫。
……这便宜小子,花开院无声笑了笑,费力地想起他年少时的样子。尽会给我添一身麻烦,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我都以为他要杀掉你了……可他最终却选择自行离去。实在难以理解啊……明明一下就能处理的事情,居然还如此大费周章……”
夜刀神看似惋惜地叹了口气,语气却是啧啧称奇:“不过,如果他没有离去,我也得不到这副身体……他执着于给你写信,报备的内容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连死前也要委托我继续下去……唔,怎麽说呢,这份执着真是让我不寒而栗……”
“啊,真是的,我又在自言自语了。于你们人类而言,这是已经过去很久的事情啦,”夜刀神的面色惋惜,向他下了最后的通牒,“总而言之,这次的游戏是场不错的对决。很久没有遇到过如此旗鼓相当的对手了,不过很可惜……胜者是我。也感谢您奉上了如此精彩的演出。”
你无法理解吗?
一丝漠然涌上心头。花开院默默盯着妖魔生硬的感叹,眼皮也渐渐变得沉重,单单是支撑着精神听他说话已经十分疲惫了。他将消散的意识勉强拉起来一些,嘴里仍然说不出一句话,只好在心里缓慢将纷乱的思绪排列成一段勉强合理的句子:
也是,正如那位大阴阳师说过的,在你的视线看向自我以外的世界之前,你永远也无法理解。
他排完这些字词后,心底掩藏多年的梦魇终于压制不住脱笼而出。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两世之前,那位被江水泡得发白的亡妻皮肤再度变得红润,正面带温和的笑意看着他。爱女活泼稚气,在劳疰盛行时被他强留在家中苦读诗书,却在春日的山野上追逐风筝时不慎从山坡滚落。
女儿被抱回来时,他退缩了数次才鼓起勇气走向前,颤抖着手掀开被血洇湿的衣物,那粗利的枝条没入腹中,又从后腰破出。朦胧中他的女孩尚有一口气吊在榻上,在他跌跌撞撞赶来的期间咧开嘴咯咯自始至终笑个不停。
“爹爹。”
迎着花开院的目光,她仍然咯咯笑着,卖力地擡起手,将藏在身后的物什献宝似的用尽全力递上前,好似得意于展现失而複得的喜悦:
“我把风筝捡回来啦。”
他睁大眼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那无坚不摧的身体上出现了几道裂痕。一种异样的热烈的感觉遍布周身,失去了坚硬的外壳约束后,他的精神也随之凋敝。往后妻子依旧郁郁而终,黄粱一梦也终成空妄。在憎恨被时间洗涤完全之前,他不过是被碾碎作尘的嗔癡之人,也只能携带着这样的憎恨继续茍活下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