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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记住了,请把这个术式再重複一遍。”
记是记得住的。花开院被看得心跳纷乱,稍作平複心情,将术式再次描摹一遍。廊外花声忽地嘈杂起来,像谁在树上窃窃私语。一阵风扯过,花瓣零零散散地飘落,那一年夜刀神挨在树上,怀里抱着罗盘,正纳闷现在是几时,罗盘上的指针无论怎麽调整依旧岿然不动。
他纳闷地晃了晃罗盘,枝条也咕哝出几句怨言。樱雪也簌簌作尘,得来了在树下的看书的人一句不耐烦的埋怨:还有完没完了?
夜刀神并不打算在此作久留,连连道歉以求迅速脱身,可惜仍是孩童的花开院不依不饶地将他驱下树,直言我等了将近六年这树才开花,没想到花期未过就被你摇掉一半。
你才多大?夜刀神想这样问。毕竟妖怪和人类的时间不同,时间的视角基本上是几十年上百年开始的,数月的花期于他而言就像眨眼一瞬,现在解释起来却犯了难。
他想了想,折下一段花苞稍微多些的樱枝往花开院手上一放,用妖术鼓捣片刻又说了些话,内容大概是既然花期短暂那麽做成永生花不就好吗?这样你放在室内天天能看见,哪怕在隆冬严寒也能嗅到花香,如此精妙的保存方法,连专门学习插花的贵族小姐也想不到吧?……于是花开院抄起樱枝追得他满屋乱跑,很生气地说你是笨蛋吗。
花开院不喜欢永生花,夜刀神慢慢地想,因为凝滞不变的样子看着让人恼火。这是先前花开院对本该亡故却活生生出现在面前的飞鸟说的,但其实本人对一切安静的,陈旧的事物十分上心,这点在飞鸟横死的消息传来后,花开院恨不得把那些泛黄的信笺複原成新纸的颜色却失败无数次的行径中得以体现。真是矛盾。他对于男人的过去了解甚少,接上更久之前的往事,他和花开院认识不过半月,缘线寡淡地掠过萍水相逢之人,他们以参与者的身份相伴须臾,落败则惋惜几句,此后再无交集,也仅此而已。
存在亦或是消亡,自古以来便是人类津津乐道话题,于他而言,他本身不过凭借本能愉悦生存的妖魔,即使以自己生命作为终局的落幕,也顶多在死前感叹一句能如此精彩的祭典游玩我也死而无憾了,所以即使消散于世,大概也没人记得吧。尽管如此,花开院却选择紧急啓动罗盘将正在面临法则强行清除的自己遣返现世,就这样往自己认定的方向一直走,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花开院总是那样,习惯于将那些沉重的东西埋进名为过去的荒坟里,能说出来的话语永远只有寥寥几句,甚则选择闭口不言,被问急了便自行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毕,留他还蒙在鼓里,无法準确估测这种行经背后的意义。
这麽做是为了顺从「祭典顺利举行」的历史,又或许,夜刀神以惯有的因果相关的思维来推算,这份玉石俱焚的决心少不了那位功过未勒不忍归家的将士,花开院无比憎恶却又惋惜不已的,未及弱冠的孩子。活着的时候从不表明心意,死后才追悔莫及,溺在溃烂的记忆里日渐消融,却依旧带着这份偏执挣扎下去。
真可怜,他想,大抵人类皆是如此,明明一生都困在脆弱的躯壳里无法逃脱,却还要对自己以外的世界顾虑总总。如此可悲的茍活在世上,倒不如让他们落败后速速归了西,好省去些茍延残喘的气力。他如此想着,垂下眸时被满庭的春意迷了眼。庭内鸟雀啼鸣,物华欣欣,枝条如丝线,露似玉珠点缀其间,织就了春柳帷幔,繁花之地谁不喜?他定定地望着庭内之景,在下一秒回转心意,落地按住张牙舞爪的孩童,耐着性子询问道,为什麽说我是笨蛋?
风声不止,将缀在枝头的樱吹到廊沿,散开的瓣铺在上面,像一层薄薄的雪。意动神随,术式已完全舒展开,似乎也是这样的时节,在等待指针归位的这段时间,他与那乖僻的孩子渐渐熟络起来。你一个人住吗?夜刀神问他。花开院坐在繁花消减的树下,不以为意地翻了翻老旧的残本,说早年家族颇受天皇器重,但祖辈不喜权争,以致门庭冷落,到我这一代只有残羹冷炙了。夜刀神继续问:不一起住的原因是什麽呢?这样的情况下报团取暖才是人类会做的事情吧?花开院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撂下一句少管我后贼兮兮地往后院跑,夜刀神跟了过去,于是收到了一罐珍藏许久的金平糖。
孩童果然比讳莫如深的成人好懂,这副大咧咧的样子明摆着要和他做游戏。花开院也不管本人愿不愿意,就认真地说你想知道也成,只是这些话不能和外人说,倘若被有心之人听去了,会让本就每况愈下的家族雪上加霜,因此,解决这个问题最直接的办法是和我成亲,我跟你说到天亮。妖怪可以易容,要不你变成女子?不然被作为阴阳师的长辈知道了你就要被退治了…可是让作为山川精怪的你屈身于人类的瓦墙之内这种事情,总感觉你会不开心……喂,我有在认真和你说话,你在笑什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