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易水心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没有人说话,院里只剩下蛐蛐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倒显得更安静了一点。易水心忽然垂下眼睛收回目光。我看出他要走的意思,抢在前头问他:既然那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动手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相当长一段时间。
我问得没头没脑,可我相信易水心一定听懂了我的意思。
易水心抿着嘴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又好像只是在放空。
终于,他重新看向我。
我看见他的眼睛极快地弯了一下。
易水心说:郑小冬,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的。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我总觉得他阴阳怪气的。
易水心说完了话又要走。大概真是酒壮怂人胆,我见他转身,想也没想就伸手把人拉住了。
如果这是电视剧,那么这时候应该会有一个又长又慢的镜头,把易水心回眸的每一帧都清晰地记录下来,再配上什么深情一眼挚爱万年之类的煽情BGM。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月色之下,酒气蒸腾过后,一切都是雾蒙蒙的,衬托得易水心也很柔软。我会看着他愣神,然后BGM突然一个急刹车,所有人都能听见我说
易水心,我宣你很久啦。
易水心茫然地看着我,缓缓吐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
易水心:啊?
世界安静了。
我如梦初醒,像被火燎了一下迅速撒开手。
我说:没事儿,喝多了耍酒疯呢。
谢邀,人死了,嘴还活着。
郑:易哥,我宣你很久啦,做我男票好不好?
易:舌头捋直了说话好不好?
第16章 逐月明其三
45
中秋节过去没几天,教导主任陈清风终于在易水心的坚持之下败下阵,批了放行的条子。
大概是实在放心不下,临走前还再三叮嘱我们,行走在外低调做人不要惹事,言辞恳切得让人觉得鹤鸣观不是监狱是道观。
对不起,说反了。
经过那个可以投稿哈组的社死之夜以后,我和易水心的相处模式终于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陈清风絮絮叨叨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拆台说风凉话。
陈清风让我少说话多做事,易水心就问他:要不还是先把他毒哑了吧,不然就他惹祸那功力谁防得住?
我说你到底跟谁一伙的?怎么还帮着外人埋汰我呢。易水心欲说还休地看了陈清风一眼,叹了口气,转身下山了。气得我肚子里全是闷气,走出去二里地都没消化完,只好辜负了陈清风装了一包袱的土特产。
等出了榆镇,我后知后觉发现不对,问易水心:非亲非故的他对我这么好干嘛?
易水心在镇上租了两匹马,正和跟着来的主人一起在水边饮马,头也没回,敷衍了一句:倾盖如故吧。
我一连说了好几个不对,问他记不记得陈清风第一次见我时说的什么。易水心没好气地回答我:你觉得我能记得什么?
我想起他抖得活像在筛糠的手,沉默了。
过了半晌,共享摩的酒足饭饱,打了个响鼻招呼我们重新上路。我在马背上被颠得头晕目眩,不知天地为何物,混沌之中忽然灵光一现,我一拍大腿。
我操,莞莞类卿啊?
易水心仿佛已经很习惯从我嘴里听到这些新鲜词,别开头去看路边的杂草野花,就是不搭茬。马主人不解,问我莞莞类卿什么意思。我一面做着名词解释题,一面回忆着陈清风说认错人时脸上的表情,一时之间竟然快被自己的脑洞感动得涕泗横流。
如果不是因为我就是莞莞的话,我还能笑得更厉害。
大概是终于不堪忍受,易水心叹了口气,阻止了我误人子弟的行为。
差不多得了。你知道松尘是谁吗?
我虚心求教:您请讲。
易水心说:陈前辈有个师侄,因为身子骨弱被家人送到鹤鸣观修养,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说是情同父子也不为过。
我故事听得正起劲,易水心却怎么也不肯透露后面的内容,由着我的脑洞像脱缰的野狗朝着奇怪的方向撒丫子狂奔。
走出老远,脑子里又是灵光一现,我怒不可遏地质问易水心:意思是我拿他当朋友,他想做我爸爸?
马主人也听蒙了,问我:还有这种好事?
我斩钉截铁:没有这种好事!
46
离开榆镇的第三天,我们经过一个小村子的时候,易水心付完了两匹马的租金,要和马主人分道扬镳。
马主人点完了银子,眼神顺着脚下的土路一直看到村口烂得只剩个柱子的牌楼,咂咂嘴走了。
我问易水心:你猜他在想什么?
易水心说不猜,我也不是诚心发问,见他往村里走,一路小跑也跟了上去。
我又问:荒郊野地的,你不是要杀了我再弃尸荒野吧?
我想起马主人临走前警惕的目光,又想起他跑路是矫健的身姿,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易水心前头,我说要我的命可以,但是死法能不能我自己选?
易水心多半看穿了我装腔作势外表下的死不正经,也许是心情正好,居然配合地停下脚步,先说说,兴许我一开心就答应了呢。
我摸摸下巴,馋榆镇的桂花酒了,能不能让我喝死?
易水心冷笑一声:注水的猪肉可不值钱。
我据理力争:但是能压秤。
易水心不搭理我,径直找人买了辆驴车。
我在城里长大,没坐过这么朴素的交通工具,从村子跑出去老远都没平复心情。
我坐在板车上,抱着一包玉米啃得津津有味,一边还对村里老乡的热情好客赞不绝口。
我说:空手来的没空手走,吕大哥这人能处。
易水心正赶着车,听声回头看了一眼,愣住了。
我说怎么,被我接地气的样子迷倒了?易水心闭着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郑小冬,易水心忍无可忍,你把玉米都吃完了驴吃什么?
啊?
啊???
47
柏树村外的土路像毛细血管勾连成的网,岔路无数,四通八达。易水心选了我随手挑的一条小路,一副全然不在意目的地的架势,一路上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好像我们真的只是搭伴出来自驾游,除了瞎逛没别的正事。
起初我觉得新鲜,不停嘴地找易水心说话。结果没出三天,新鲜感没了,我对着满眼满山的绿只觉得审美疲劳,趴在板车上萎靡不振,问易水心什么时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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