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成复这一睡整一天一夜,醒来看似恢复不少精神,却不怎么有胃口。政事处理完已是入夜,他却说自己想出宫。
“啊?现在?去哪儿?”万知刚让厨房新做了碗酸汤面叶端来,还没给劝人嘴里。
“随便。哪儿都行。”
“你确定?”看人点头,万知把筷子给他,让人吃了饭再说,“不许嫌我钓不上鱼啊。”
深更半夜,两人两马,谁也不说,就那样出了宫城。
早春的雪薄,岸边和土色一起深深浅浅露着。
水里只一条船漂泊,船头坐着个人钓鱼,桶里几条鱼在水里挤着吐泡泡,炉子上的砂锅冒着热气,阵阵苦药味。有只白鹭一会儿落在篷上,一会儿又立在船舷,眼盯着桶,被船中不时咳嗽声惊着,总是不敢上前。
他们出来应有五日,有时撑船,有时就自行流去,上岸看郎中时才知道到了曹州地界。许是久违放松,雪一落,袁成复便病了。抓了药,嫌苦又不吃,叫万知没法,知他心里还是不痛快,就煎了闻闻药味也罢。
路上俩人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又像从前一样,只是这时说的都是烦闷,不再是畅想。这么高的位子,又不是真的昏庸,就会不自觉想尽分心力,否则那么多书读了岂非皆成空谈。朝堂不大,却装了大事小事无数,人、钱、权,多少落在纸上轻飘实则重千钧的事等着发落。
如今天下也算安宁,继位之初朝堂上的嘈杂也都渐渐平息,不想被牵连的都相继认清形势,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但楚王多年经营,京城影响犹在。还有一些官员,不再有偏袒荆楚之语,自诩中正,从中枢发出的令,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可若是旁人都发表意见,这不说的,不还是有成见。
“你说我在意?呵,兵马都在我手里。二哥有一众死士,好,算楚与湘几地的州府驻兵他也能拢起来,能有多少人马?何况显然没有。最保险的,还是等我早死。宫里太多不幸了,只是不知他如今还有几多耐心。
“不在意是假的。平常人活着,邻里亲朋的话说得难听心里也不好受,何况被放在各种条条框框下评判。其实有时候想想,很没意思,是掌了生杀大权,你替我在下面看了这么多,又有多少是我能管的?鞭长莫及。眼在京城的人,根本不会在意田间地头的事,几个人像刘敬宣这么幸运。”
“人都贪图享受,兴许到现在,我才算懂大哥。我比他,已是好许多,头上没有老皇帝提防,身后没有弟弟紧追不舍,虽说有个男孩儿,却远远不及弱冠。平裕今年,该十六了。十六岁还是太小,是非善恶,没那么容易辨明,他毕竟不是他爹。谁都看出我有意培养平裕,王经昇这做外爷的倒会做表面功夫,一边为我尽心尽力,劝我遵礼法,一边乐得旁人投靠附和,要是调他做中书侍郎担个丞相副职,恐怕正合其心意。”
“我不能让平裕有后顾之忧。”
有鱼钓,袁成复坐一旁看着,咳得厉害,万知就赶他去躺着,省的把鱼吓跑了。
躺着也没舒服到哪儿去,船小,躺着好像陷在云雾里。他扶着船篷出来,捞了条小鱼去勾那白鹭。白鹭试探几次,没叨到嘴里,扑扇两下翅膀,有点着急。
“你把鱼扔板子上,马上它就叼了吃了。”
果真如此,他笑起来,又咳了两声,扶着头赶鸟,“自己捉去,给我们留点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