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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小桃感觉到一阵焦躁的情绪,她不再去看那些黄叶,尽力平複着心情。
院中洒扫忙碌的一衆奴仆婢女见到毛小桃过来都是一惊,不过很快恢複常态各自忙碌。
孟修齐慢了一步跟来,因为途中需要打发走过来询问情况的管家和一些好奇的管事婆子。
“邑宁大概算我的祖籍,我父亲离开此地去望津做官时我才出生,长大的这些年里我从未回到过邑宁,直到我大娘为我指了这门亲。”女子坐在窗前,整张脸隐没于窗外竹林的阴影下,只有声音不紧不慢的,清晰入耳。
“据说我的生母在生我时落了病,所以她很早就走了,那会儿我还没有学会叫娘。我是被我乳娘带大的。乳娘对我很好,我父亲对我也很好,不过我大娘非常不喜欢我。大娘不喜欢我,就给我定了门可以让我远嫁的亲事,不过这点我很满意。我好像是刚刚长大就开始期待出嫁了,期待离开家,离开大娘,我不想看到我父亲总是因为我和大娘无穷无尽地起争执,我也不想看到乳娘成日里愁得眉头紧锁。我那麽想嫁过来,可是修远居然说他不要娶我。”女子看向孟修齐,道:“大哥想必还记得我大娘生气的模样,她可是气得直接从望津跑来了邑宁呢!大哥记得她说过的话吗?”
“她说这里没人够资格退太尉府的亲。”
“大哥记得就好。”女子微笑,继续讲述:“那次大娘来邑宁,乳娘是跟着一起来的。就是那时候,乳娘发现了修远提退亲的原因。她是不是发现得比你们家的人都要早?”
姻缘结2
孟修齐没有否认。他想阻止女子继续说下去,可是不知道该怎麽阻止。
女子还在说:“乳娘实在……太操之过急了些,可能她和我一样迫不及待吧,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望津离开家,迫不及待地想要过上轻松自由的日子。”
“她做了什麽?”毛小桃问。
“她觉得修远去爱旁人是背叛了两家的婚约,更是背叛了我,所以她想法子害死了修远的……爱人。”女子稍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后来我听修远说,他和那位爱人是真正的志趣相投,两人在一起时谈天说地可以聊上几天几夜还嫌不够,他说活了这麽多年从没有碰到过如此与之契合的人,他说那个人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和念想。长老年纪尚小,应该不理解这些情情爱爱吧。可惜我年纪虽比你要大些,也是一样的很不理解……怎麽会有那样一种爱呢,一种没有了彼此便再也活不下去的爱。”
毛小桃心想,也许她已经见识过这种爱了,也许这恰好是她唯一见识过的所谓爱的形式。
石淮却在旁说道:“大概爱到极致就是爱另一个人超过爱自己吧,那样的话,无法忍受离别好像也是正常的。”
女子露出惊讶的表情,道:“真的吗?世上真的会有这种爱吗?这麽纯粹的爱……都说我父亲一生中最爱的女人便是我的生母,所以大娘一直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可是父亲后来还是纳了好几房的妾室,为什麽就连爱都会有不同的样子呢……我原本不信一个人会爱别的人超过自己的生命,直到修远选择离开。你们一定很好奇他为什麽选择在成亲的日子离开吧,大哥一定也想知道的是不是?”
孟修齐不吱声,眼神飘忽,神色有些不自然。
“其实,他是为了我。”女子叹息,第一次默许悲伤爬上她脸上的面具,她说:“因为我需要一场婚礼,因为我必须嫁过来,所以他必须娶我,虽然他是真的很不想娶我。他必须娶我,不是因为他惧怕太尉府的权力,像他那种活在梦里的读书人,怎麽会把权力这样的东西放在眼里……他娶我是因为我同他讲了我必须嫁过来的理由,他都那样了他还可怜我,想要帮我。可他又不能真正的娶我,毕竟他早就和别人共有了姻缘结。所以,他陪着我完成了一场婚礼……”
也许她也察觉到自己的话语中带上了情绪,所以停顿了好久,才继续道:“他应该早就打算好了要跟随他的爱人走的,这一点我猜得到,可是我原以为他会等到我们结婚之后,某一天,突然的。我曾经想,或许在那天到来之前,事情还能留有一些转圜的余地,然而……不过是一场亲事……一场亲事,能有多了不起……”
女子突然又起了情绪,音调有些上扬,她尽力在克制,还是暴露了越来越深的悲伤。
她说:“那天晚上,他连盖头都没有替我揭开,我听到他说了一声抱歉,接着久久没有声响,我叫他也没有回答,我突然有些害怕……等我自己揭掉盖头,就看到他一身白衣趴在桌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那麽多的血顺着衣服滴到地上,一滴一滴,却听不到声响……他穿白色,在和我的新婚之夜他穿了一身的白,大约是在为他的爱人守丧吧……他死的样子特别平静,我想象匕首刺进心口的感觉,应该是很疼的,可是他很平静,手里就握着那根姻缘结……抱歉,他跟我说抱歉,他有什麽好抱歉的,不过是一场亲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