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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乱的脚步,微弱的火光,彻骨的寒风,冰凉的飞雪,熟悉的面孔,陌生的表情……
“不……不……不……”
纷至沓来的记忆,令殷姒头痛欲裂。好似三尺白绫再次勒住了她纤细的脖子,连呼吸这样轻而易举的事都变成了一种难以实现的愿望。逐渐模糊的视线、脱力的四肢、濒失的五感,都指着同一个方向……
“不……不!”
殷姒猝然睁开双目,刺眼的白光令她一阵头晕目眩。她下意识地扬起手遮去灼目的明亮,才发觉自己身处通透的静室。昨夜低垂替她掩羞的层层帷幕已高高束起,屋内精致简单的陈设一眼尽收。东方既白,旭日透过琼窗春日里新上的轻纱照进来,带着枝叶舒展时散发的暖洋洋的气息。
“……”适应了片刻,殷姒才放下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胸腔里的一颗心怦怦直跳,强烈的震感使她回过神来。一切都过去了,她应该已经迎来了新生。下半身的酸胀和羞于啓齿之处的隐痛不断在提醒着她这一点,她已经失身于姚知微了。
是心甘情愿,是以身相许。
思及此,殷姒吐出腹中积压已久的郁气。
“醒了?”
“!!!”
静悄悄的室内陡然响起的人声,吓了殷姒一跳。她穆然回首,见姚知微泰然自若地坐在身后的胡椅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像是早就来了,又像是从未离开。
殷姒打起精神,顶着眼下的乌青迅速爬起来,忍痛半跪着行礼:“参见蜀王殿下。”
姚知微察言观色的本领极强,殷姒隐忍的表情与微微发颤的言语都让她想起了自己昨夜的放纵。哪怕再怀疑眼前女子的身份,姚知微也无法让对方跪在地上受她的质问。于是春风化雨,审讯悄无声息化作了关心:“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殿下。”殷姒心中忐忑,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将动作放的又慢又轻。除去身体的不适,她一半是因为害怕,另一半是因为心虚。
姚知微很有耐心地等她起身,这才放下手中已染上自己体温的茶盏,清明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坐,本王有话要问你。”
对此,殷姒倒是早做好了心理準备。哪怕阴差阳错之下,自己成功上了蜀王殿下的床。可要是姚知微事后算起帐来,她无缘无故的出现,莫名其妙的承欢,总是没有可以站住脚的理由。
一位即将指给君王做儿媳的家人子,在按例往灵泉观斋戒祈福后赐华清宫沐浴,却误打误撞爬上了归京洗风尘的蜀王殿下的床。这种事传出去,任谁来看,那女子也该是别有用心才对。何况蜀王殿下的身份特殊,是大虞乃至历史上,唯一以女子之身封王的公主,也是今上特许唯一握有地方实权的皇族。
而姚知微此次归京,不出殷姒所料,当是因蜀王耗时七年平定剑南诸蛮之乱,所立的功绩有目共睹,皇帝姚元睿要亲自嘉奖她。且剑南富庶,若非蛮部久乱不服管辖,连年生事以至朝廷驻军镇压一直劳民伤财,当是十道数一数二的好地方。
如此宝地,一旦平定,节度使的任命便是朝廷的大事。姚知微虽为大虞祥瑞,破例封王,兼领剑南节度使,统一道的军政财,功绩耀眼,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遭人眼红。何况她手握大权,先前令她有不幸遭遇的某些罪魁祸首,多少会心惊胆战。这样一来,如何借蜀王此次回京撤去她的权,便成了心怀鬼胎之人的当务之急。
姚知微深知这一点,所以近些年随着功绩的增长,她愈发目中无人,行为放诞不羁。如今到了京城,更是不加收敛,在华清宫夜召风月阁头牌。此事传出去对她名誉的影响,可想而知,但她依旧选择明知不可而为之。这不是蠢,恰恰是为人臣子应有的高明。
殷姒慢吞吞地挨着软榻边坐了,头也不敢擡。她不敢看姚知微的眼,就像胆小恐高的人无法凝视深渊。虽然她是她曾经的救赎,往后的前途。
在地府的往生池里,殷姒亲眼见过对方一言不合,就对须发皆白的文臣拔刀相向。自诩忠贞维护礼法的臣子血溅玉阶,也挽不回她称帝易法的决心。不过殷姒不敢看她,不是恐惧,而是无限的羞怯。
羞是昨夜遗留的羞。殷姒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身上已换上了崭新的衣物,还带着淡淡的花香。这里除了姚知微只有自己,衣物是谁为她换上的,一目了然。
怯是畏手畏脚的怯。这芙蕖一样粉嫩的襦裙,是尚服局为入选的家人子量身定做的衣物。姚知微能找来她合身的衣物,想必已将她的底细打探的一清二楚。可她说她仍然有话要问自己,这倒叫殷姒心跳如擂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