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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虞祖制,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到了十五岁就要出宫,建府两京直隶之地。当然,封在两京还是京畿各道,全凭皇帝对其的喜好和个人背后的势力。当初姚知微的二哥、皇后的嫡次子姚知云,就获封雍王,建府于长安城寸土寸金的朱雀街,府邸是同辈中除了东宫太子之外,占地最广的。
姚知微在京中也有蜀王府,可她从未去过。她名下那座七年间拔地而起的潜邸,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不知道现在的蜀王府中安插了多少双眼睛,但她知道,自己总归不能一来就住进去。
毕竟,与其暴露在各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倒不如委曲求全,对多疑的天子袒|露她作为敬爱父皇的女儿的忠诚。这样一来,姚元睿会对她放松警惕不说,还会适当敲打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若是现阶段住在宫中,能打消皇帝疑心的同时她还可以便宜行事,是一石二鸟的好法子。
所以住不住在嘉德殿里不要紧,要紧的是如何暂时留在宫里。
面对脸色不好的王贵妃,姚知微体贴的给了台阶,她向姚元睿提议道:“父皇,嘉德殿是皇后的寝宫,如今后位虽然空悬,閑杂人等亦不可叨扰。何况儿臣是罪人之后,哪怕立了再大的功,也只能堪堪折罪。”
“北苑若是有閑置宫室,母妃随便叫人收拾一间给儿臣即可。”
“等过些时日父皇烦了,儿臣再搬回父皇赐给儿臣的府邸。”
她言辞恳切,字里行间都是为人臣、为人子的谦卑。加之方才那一番违心的“阿谀奉承”,姚元睿竟毫不怀疑她的用意。毕竟,姚知微是女儿,是女子。因着这一层缘故,他从不觉得姚知微会成为自己维持至尊权力的阻碍。这普天之下,从古至今,可从未有过女子僭主这种震惊六合之事。
思及此,姚元睿颇为大度,他作主道:“你不仅是姚虞的功臣,更是朕最看中的女儿。你母亲、兄长有罪,罪不及你,朕既往不咎。你想在宫里住多久,就在宫里住多久。朕永远是你的父皇,只要朕在,不仅这大明宫,那太极、兴庆二宫,亦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谢父皇怜爱。”姚知微闻言点头,清澈的眼中有点点星光,再开口时,声音都软了不少,“父皇对儿臣的好,儿臣没齿难忘,永记于心。”
姚元睿见姚知微眼中生了浅薄的水雾,情不自禁地安抚她道:“好了好了,朕的女儿长大了,不是娇气的小公主。快收一收情绪,免得叫你三位弟弟见到了笑话。”
“儿臣哪有……”姚知微听他这样说,红着眼反驳道,“父皇莫要打趣儿臣!”
姚元睿见不得美人垂泪,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女儿。他年轻时风流倜傥,当了皇帝以后,自然对天下姝豔的拥有权当仁不让。登基初他还稍微收敛,等到位置坐稳、天下大定后,便原形毕露。
三年一次的大选明显满足不了他日益增长的需求,泰和十年始,自长安派往各地为他寻找颜色的“花鸟使”便络绎不绝。废太子姚知景曾因此多次上奏,当朝进谏,触了他的逆鳞。所以后来,为废姚知景罗列罪名时,里面还有一条“以子教父,大逆不道”。
本朝虽不以“孝”治天下,以“道”为宗,但仍对“孝”这历朝历代所遗留的文化有所推崇。作为当今天子的姚元睿,前十年也曾在五位先君励精图治的基础上做出过一些伟业。他选贤任能,整顿吏治,使大虞欣欣向荣,百姓生活富足。不过先帝一朝的贤臣尽数因年老而致仕后,姚元睿便渐渐走了下坡。
既然忠言逆耳,那他不如不听。
久而久之,满朝文武,多是曲意逢迎之臣;左右近侍,皆为阿谀奉承之辈。而姚知微的兄长太子姚知景,生性耿直刚烈。他师从一代名儒孟祥,对先秦儒家的“君有道则谏,反複之而不听,则去”等圣人言十分赞同。
面对不思进取,日渐沉迷享乐的君父,姚知景自然挺身而出。他在朝堂上当庭诤谏,斥责姚元睿作为皇帝却隐有由明转昏的苗头。又是大兴土木,又是广充后宫,置历代先祖呕心沥血所创的海晏河清之势不顾。
姚知景既嫡又长,为储君多年,做了许多大事,在朝中威望甚高。而姚元睿的心胸,早随着坐在龙椅上时间的增长,变得愈发狭隘。他本就忌惮太子跟其母族的势力,在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对于太子这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忤逆君父”的行为,他深恶痛绝。
毕竟姚虞国史上,太宗弑兄弟而夺位、文帝迫君父以承天的行为,是毫无争议的事实。姚元睿不愿步高祖、平帝的后尘,落得老来无权子来欺的下场。所以他先下手为强,设计废了前太子,顺便清洗了一波自诩清正的世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