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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夜露，晚风袭人，带着料峭的春寒，令姚知微原本些许昏沉的头脑辗转清醒。她吹了一会儿风，仰起头，发觉此刻的星月并不皎洁。九天之上，阴翳遮蔽了月华，黯淡的光线在飘来的厚重乌云脚下匍匐，只隐隐约约显出一点异样的颜色。
往事骤然漫上心头，说不清心里泛起一股什麽滋味。姚知微勾起唇，在无人聆听的地方轻吟：“岭外音书断，经冬複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林虚白，我……”
“回来了……”
第022章 归属（二）
泰和三十八年三月初九，是太史局千挑万选呈递的黄道吉日。层层遴选出的那批家人子，在晴空万里下，随着前来接引的女官，踏上了大明宫的土地。
殿选在即，来参选的每一位家人子都会是未来的主子。优者充皇亲之庭，次者入官宦之家，并不存在黜落发回的情况。所以领路的女官是毕恭毕敬的，并没有前几次那般高傲。
殷姒跟在鸦雀无声队伍中，大明宫中一切要道路，她都烂熟于心。她在这里住了四年，四年虽不算久，可足以令她铭记这里的一草一木。更别提，在她还是晋王妃时，就蒙母妃王氏和丈夫姚知载的恩荣，有在宫中随意行走的权力。
殿选设在太液池南边，靠近蓬莱殿的琉璃台。此处偎水傍柳，是个极雅致的地方。殷姒等人依着规矩，被带至琉璃台外的空地上。
春风习习，琉璃台畔临水的翠柳那嫩绿的垂枝，婀娜地摇曳于半空，轻盈灵动。太液池里的春水碧于天，因着日高升不久，目之所及的浅水处，只有几尾不大不小的锦鲤，甩尾漾出一点点波纹。
尚仪局的人準备周到，茶水并御膳房做的小点心，均摆在一旁圆圆的石桌上。有专门的宫女烹着江南一道明前快马加鞭贡进来的新茶，殷姒闻的出来，那是极好的西湖龙井。香气幽然，经久不散。
若非做了六年那对父子的玩物，她等閑是喝不上这样好的茶。殷家虽然对她衣食住行格外关照，但这明前的贡品非常人所能得到。
毕竟，即使是官宦世家，也有三六九等之分。论底蕴，殷家，当然不足以忝列世家之流。顶多，算是姚虞立国后庶族中的后起之秀，是通过太宗一朝科举入仕起家的小门小户。
科举选官之制虽为前朝熙宗所创，追根溯源，至今已有八十余年历史。本朝立国初，各个君主虽明文照行此法进行选官，但收效甚微。且世家根深蒂固的问题不是一年两年了，而是历朝历代积累下的病根。它的存在，是当世皇权一时之间也难以撼动的。
便是姚元睿曾心怀大志，要与世家决裂，也不过是联合一部分世家，打击另一部分世家。他所做的，不过是挑拨离间，令朝中不和，决断大权尽归于己罢了。所以太子和他背后陈家倒了，姚元睿又扶了王家。只有各方势力均衡，他才能安稳地坐在龙椅上，睥睨天下……
殷姒并没有细心打扮，站在绿肥红瘦的一群家人子中，却仍是姿容出衆。彭沅一如既往，站在人群中，被衆星拱月。她高傲地扬起头颅，时不时瞟自己一眼。
说不清是何时生出的罅隙，彭沅能感觉到，自己出于某种目的对殷姒的刻意靠近似乎被对方看穿了。许是对她“好意”从无拒绝的殷姒，昨日先是拒绝了她送去的红豆薏米粥，又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辞了她晚间的邀约。
连跟随她们的宫里的姑姑都对自己拉帮结派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知道殷姒有什麽好推辞的。左右她出身高贵，指婚皇室是板上钉钉的事。殷姒那样的出身，若不是看在她相貌出色的分上，她是不乐意纡尊降贵去拉拢结交的。
“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也就彭姐姐心地善良，不与人计较。”
彭沅知道，有些时候，自己不用下场。她只需稍加引导，就有前来攀附自己的小门小户之女，替她阴阳怪气。果不其然，她只是目光触及到不远处的殷姒，就有人讨好地开口了。
“可不是吗？”围绕在彭沅身侧的另一名少女牙尖嘴利，闻言嗤笑道，“不过也好，她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彭姐姐可是未来的皇子妃，身份尊贵，不是什麽人都能跟彭姐姐做朋友的。”
“能与彭姐姐结交，可是妹妹们莫大的荣幸。姐姐他日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提携妹妹们一把。”
“是啊，彭姐姐生的如此标致，非天潢贵胄不得相配。”
“我们这些人，日后可都要仰仗彭姐姐，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