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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口铄金,积毁销骨。你,受得住麽?”
殷姒愕然,她没想到姚知微还会有此一问。她以为那日,二人之间说的清清楚楚。她愿委身于她,只求此生能避开那对父子,以及前尘的种种噩梦。姚知微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亦是心地本善的女子。除了她,殷姒想不到自己还能有什麽别的出路……
“殿下……”殷姒面色骤变,木着一张脸怯道,“您这是……什麽意思?我……我听说……”
她鼓起勇气,争辩道:“我听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既然答应过我要替我周全,可不能悔诺自轻,做个无赖。”
少女言之凿凿,看上去倒有些不卑不亢,如果忽略那抖动异常的衣袖。可这轻飘飘的一席话,落地并没有什麽重量。既非威胁,也非恐吓。对方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胆子。
姚知微饶有兴趣地望着她,抚掌和了两声:“有趣,谁告诉你,本王是君子?”
“我……”
“嘘——”
话没能出口,因为姚知微端着手朝她走了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一指封住了她饱满的唇。是削葱根一般纤细白皙的食指,修长匀称,很是好看。殷姒只看了一眼,便回忆起那晚对方的生涩和笨拙,下意识的红了脸。
姚知微没有细想,只以为青天白日里,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殷姒有些不适。不过对方的唇珠顶着自己的指腹,温热的触感也令她有些恍惚。
她的脑海中忽然闪现那夜朦胧光影中,二人的交织缠绵的场景。她们沉沦于夜,共尝鱼水之欢。那种微妙奇异之感,给了曾经面不改色观秦楼楚馆中绘声绘色演绎春色几许的姚知微,前所未有的体验。
幼时旁人都赞她聪慧,并非奉承。姚知微自诩,自己的确学什麽都是一点即透,举一反三。所以即便她知道自己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也自信自己能于此一事上无师自通。更何况,她还做过充分的準备。而那夜对方动情的回应,也恰恰证明这一点。
如她所想,如她所愿;没有露馅,没有疑点。
思及此,姚知微心情大好,垂眸看着眉眼盈盈的殷姒,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殷双成,本王是在给你机会。有些路一旦踏上,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见殷姒抿唇,姚知微又耐着性子道:“你年纪小,未历世态,不知炎凉。人性本恶,本王并非良善之辈。你跟了我,前途渺茫,生死未蔔。如此,你还愿意吗?”
她说前途渺茫,生死未蔔……
明明是风光无限,天下太平。
殷姒大着胆子退了一步,无甚血色的唇下,吐出斩钉截铁的回答:“殿下,我愿意。”
她是溺水将亡者,好容易有人对她施以援手,她还顾得管这人是男是女,是好是坏吗?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老话讲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只想活下去,这是逝去父母最真切的愿望,也是对她唯一的期待。
世间风景殊胜,山河壮美,她还想在姚知微功成之后,讨一恩典。去哪都好,只要让她远离这深宫,远离这旧人。哪怕一生粗茶淡饭,破衣烂衫,只要生活安稳平淡,足矣。运气好的话,再活上十几二十年,总归,没白重生一遭。
“殿下,我愿意。”她重複道,漆黑发亮的眼中满是坚定,“只盼殿下早日得偿所愿,放我潇洒一生。”
“得偿所愿……”姚知微擡眉,凛然地打量着她,“你以为,本王有什麽心愿要偿?”
她说的风轻云淡,好似无意间提了一嘴。这幅神色自若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她平静外表下心中的起伏。殷姒也看不出,可她知道,姚知微以后会做什麽样的事、要走什麽样的路。
殷姒知道面前的女子,会披荆斩棘,坐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姚知微会,君临天下,垂拱而治,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帝。
然古人言“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为君者非为圣人也。所以,即便知道姚知微登基之后,曾血洗朝野内外,以强势的手段迫使文武臣服,她也不会退缩。没得选,她殷姒宁愿“羊入虎口”。
殷姒搜肠刮肚,学着前世对她谄媚之人,说着自己能说出的最冠冕堂皇的话:“殿下当有鸿鹄之志,非民女这等燕雀可知。民女愚笨,愿意安分守己,绝不给殿下惹麻烦。只求殿下信守承诺,带民女远离是非之地。”
她说的诚恳,漆黑的眼底泪光闪烁。姚知微不喜欢见人哭,更遑论美人垂泪。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好在殷姒说话间,她早将手重新负在背后,倒也不至于露出几分慌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