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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用词和理由,不可谓不得当。既给了殷姒台阶,又圆了姚知微的面子。今日琉璃台选妃,关于殷姒姑娘的身世,他也听到了。
寄人篱下长大的姑娘,不过是殷家用于政治联姻的工具。即便她被锦衣玉食地养到如今,恐怕也没有什麽积蓄,遑论贵重的物品。所以,殷姒哪里拿得出什麽像样的东西,来回赠见多识广的蜀王殿下呢?
“是我思虑不周。”姚知微缓缓收回手,目光贴着殷姒苍白秀美的脸庞,一寸一寸地往上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殷姒眉眼,从未真正舒展过。那晚动情时有隐忍,眼下直视间藏悲色。
难道自己那夜夺去了殷姒的清白后,她翌日的辩白时生出那股孤勇,都是木已成舟后的无可奈何?
也是,她癔症发作,记忆缺失,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陌生的女人夺去了贞洁,自然会悲伤心碎。毕竟,那是世人判定女子好坏唯一的标準,也是一个女子出嫁后能否得到夫家尊重的必要保证。
姚知微自忖,无论她是不是男人,都不会在乎这些。不过她懂,懂那名为“贞洁”实为枷锁的一词,对女子的压迫和桎梏。男人以此画地为牢数千年,身在其中的女子早习以为常。甚至,她们自己将此,看得比一些男人还重。
世上这样根深蒂固的观念有很多,她无法一一改变。所以,她只想试着在有限的生命里,做一些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至于其他,寄望来者。
姚知微心神一动,她忽然擡手,拂过殷姒未描而黛的眉。
平心而论,殷姒生得的确好看。其眉弯如新月,没有明显的峰棱,又细又长,一颦一蹙间尽显温婉动人。桃花眼自是不必说,既有深情款款的纯粹,亦不乏含情脉脉的朦胧。
虽然现在,她年岁稍短,眼角仍存青涩之气。可假以时日这稚嫩褪去,殷姒定有惊豔岁月的风流。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当是诚不我欺……
殷姒不敢动,只轻声道:“殿下?”
姚知微恍若未觉,拇指仍延着殷姒的眉骨顺至尾部。她尝试抚平蕴于殷姒眉梢眼角的凄凉,可方才的那种感觉稍纵即逝。姚知微定睛一瞧,对方眉眼间已无那中不知从何处起的悲戚。
“殷姒。”姚知微收回手,轻笑一声,看愣了一衆旁观的人。
“去吧,”她温声道,“本王与你,来日方长。”
本王与你,来日方长……
笔直的宫道,青灰的高墙,湛蓝的天空,明朗的阳光……
家人子们出宫走的这条道,不再通往来时的银台,而是通往北门重玄。同太宗兵变的玄武一样,前朝留存、几经修缮的重玄门,载有沉澱的岁月。它两侧墙上的砖、地上的石,每一块都历经沧桑,曾见证过一个王朝最为辉煌的时刻。如今,它仍矗立于此,静默无声,凝望每一位踏过此处的人。
误闯深宫的春风放轻了脚步,匍匐于那袭紫衣之下。袍外的罩纱轻曳,将她的身形勾勒的更加细致。煌煌的朱凤卧在姚知微舒展的眉宇间,为她英气的眉目间添上无人可及的神秘。紫衣自古显贵,她玉立于此,负手擡头,皇家血脉中骄矜是由内而外的真实。
只一眼,殷姒便心乱如麻,不敢再看。她再一次俯下身,以谦卑的姿态朝这位潜于池中的金鳞道别:“殿下保重,来日方长。”
……
姚知微颔首,转过身,同等了许久的姚知礼道:“走吧,去看母妃。”
姚知礼点头:“皇姐请。”
二人结伴,往承庆殿去。殷姒同诸家人子默默行了送行礼后也重归队伍,在宫中礼仪姑姑的带领下一步一步,走出身后大明宫。
不远处,冬梅目送着那渐行渐远的队伍。等她回过神来,蜀王与齐王两人早连影都没了。她暗自懊恼,边往清思殿走边嘟囔着:“真是女大十八变,七年不见,七公主殿下愈发美了。可是她回来,居然不第一时间去见小姐,却在这跟别人……不行,我得赶紧回去跟小姐说……”
第029章 重逢(一)
“母妃, 儿臣来看你了。”承庆殿内,姚知微朝着勉强支起身子坐在软榻上的淑妃崔媛掀衣屈膝,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知微来了……快……快……知礼,快扶你皇姐起来……”软榻上的崔媛有气无力地开口, 原本黯然的眼中亦有晶莹的光闪动。
“是……”姚知礼虚虚扶了一把姚知微, 对左右的婢女吩咐道, “皇姐, 坐。来人, 看茶。”
左右领命去了,姚知礼却并不坐。他给软榻上的母亲加了垫枕,帮着她调了调姿势, 好坐得更舒服些。待手脚利落的宫女端了烹好的茶水进来,他便朝淑妃道:“母妃, 您与皇姐好好叙旧。儿臣先去看看, 小厨房的午膳準备的如何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