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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居多,贤者几无。
七年来,姚元睿自毁长城的速度,快了很多。
可这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用兵之道,敌强则用智,敌弱则用势。是故以大吞小,犹狼之食豚也;以治易乱,犹日之消雪也。”精神矍铄的老头摇头晃脑,执着一杆空竿仿姜太公钓鱼,“知微,你懂吗?”
姚知微挽起衣袖,“噗通”一声跳进浅而清的溪流,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尾滑溜溜的鲤鱼。迸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素白的衣摆,白衣熨帖地描摹着她线条流畅的双腿。她浑然不觉,捏着鱼将它挂在了闭眼假寐的李玄鈎上,淡淡道:“师父说的话我明白,但太白经天与天下易主有什麽必然关系?”
李玄感受到手中沉甸甸的鱼竿,唇边白须一翘,高深莫测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自古以来,莫不如是。帝王将相之成,尤其如此。命也,时也,运也,缺一不可。”
“是有道理,但总不能全因虚无缥缈的‘命运’。”姚知微拧了一把湿透的衣摆,不以为然道,“若如师父所言,世间真有天命一说,那人的努力岂不白费?”
“至于道法所言的‘命运’……”
“太宗借此正己之体统,帝王修史赋身世以传奇。所谓岁星天命,不过是日月星辰轮转偶然的异变。在弟子看来,就如同人食五谷会生病一样。”
“都是未知之理,而非妄想之命。”
“哦?”李玄不置可否,反问道,“那你以后想做什麽?”
姚知微拧衣的手一顿,她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诚恳道:“弟子不知。”
李玄忽而睁开眼,严肃道:“你说你不信命,真是不给为师一点面子。”
姚知微又摇了摇头:“论道,各抒己见,不算冒犯。”
李玄微微一笑,沉竿于水:“你可知,有人生来如你,金尊玉贵,一生锦衣玉食;有人生来不如你,食不果腹,一生贫困潦倒。”
“你看你,衣食皆安,体魄强健,能读书识字,能执剑策马。这样好的条件可不是人人都有,这生来既有之物,归根结底,都算作你的命运。”
见姚知微一语不发,李玄继续道:“你看,你沉默了。因为你发现这是事实,你无法否认的事实。不过,命运本就是玄而又玄之物,远非三言两语可能阐述清楚。为师苦修多年,也难以道出一二。”
“每个人心境不同,对万事万物的看法也不同。”姚知微擡起头来,态度温和许多,她的声音染上了山溪的清泠,“即便弟子不认同道门‘宿命’的观点,但世间仍然有人会信。人各有志,不可勉强。不过,若是真的有命运,弟子也绝不会臣服于它。”
李玄擡竿,閑放于腰间的右掌轻击竿身。那尾鲤鱼被突然绷直的线撑浮于空,与竿相平行。鳞片顿张,甩出星星点点的水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姚知微仍摇了瑶头,铿锵有力地回答,“若真有一日,弟子无法避免师父口中的命运。那我之生死由我,富贵亦由我。”
“……”李玄笑而不语,又一抚竿身,轻轻使了些内力。
鱼脱了鈎,姚知微在它将要入水的一瞬,提住了它的尾巴。挣扎的鲤鱼拍打出水花,她有些无奈,于是一掌将它击晕:“今天我想吃鱼,姑且做一回刀俎。”
李玄点头,听不出是赞是叹,轻轻吐了一句。那声音悠远,如同盘旋在西山顶上云雾中的鹤鸣。
“年少轻狂,愿为刀俎。”
“姚知微啊,你……”
第044章 假意(四)
“你在走神?”杯中清酒溢出, 姚知微挑眉,提醒呆愣的殷姒道,“注意分寸。”
殷姒闻言一惊,她擡眼去望, 桌上果然湿了一片。她忐忑地对上云淡风轻的姚知微, 手中的酒壶也跟着正了正。正犹豫要不要跟对方请罪, 却又怕闹出动静引起龙椅上天子的注意。思索片刻, 只能低低应了声:“是……”
姚知微并未搭理她, 只是拿了桌上的素帕,铺在了那道酒渍上。而后三指一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殿中歌舞正欢, 舞姬水袖飞扬,纤腰似软玉, 就着灯火之明, 白花花得晃得人眼花缭乱。人们觥筹交错之际,不忘抚掌叫好。便是上首的姚元睿, 也吩咐赏了两拨。
姚知微的目光虽然落在舞姬身上,可她却心不在焉。教坊司调|教出来的舞姬乐师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但她总觉差了些什麽。至于到底差了些什麽,她一时也说不清。只是先前想让殷姒在宴席上抛头露面的心思, 悄无声息地消了。
细细想来, 殷姒不过及笄之年, 养在深闺, 从未见过这样大的场面。若是她自作主张将她推到衆人眼前,自污的第二步虽然能快速走出, 但殷姒所承受的异样目光只怕会压垮她。毕竟她选择咬牙跟随自己的主要原因,是失身于自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