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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猝然提及废后,自然无人敢接话, 陶定也不例外。他如山般矗立于屏风前,魁梧的身材将绯色圆领袍撑得饱满, 不经意间便显出武将的本色。其人亦如山般沉默,有着寡言的天性,而不似文官那样花言巧语。
对此,姚元睿习以为常。他没有指望这位不善言谈的心腹回答他,亦不想任何人提起他曾经的逆鳞。当然,除了他自己。
“随她去。”姚元睿打着哈欠,疲惫道,“日后不必再盯着蜀王了,科举在即,吴王与吏部要看紧点才是。知载大婚的日子礼部已经挑了,朕看四月初三就很好。知礼不大听话,偏偏朕也动不了他……”
“他们既不能三足鼎立,能分庭抗礼也是好的。你是朕的左膀右臂,做事要知道轻重缓急。这剑南一道虽然重要,可两京才是天下的肘腋。”
“朕年岁渐高,膝下数子,皆是无能之辈。唯有吴、晋、齐三王尚合朕意,家世名分亦各有所占,所以留京教导。他们才是大虞未来的天,你得目光放得长远一些,不要盯着方寸之地。”
“是。”
姚元睿的一席话乍一听没头没尾,可陶定知道,皇帝是仔细看过了他的折子。他作为武将,目光算不上长远,但对泰和十年时,皇帝所改的节度使一制的不敢茍同。
本朝初立时,节度使只管边地的军需调度,不插手地方政务,属于军事重镇的职官。但姚元睿当时为了暗削根深蒂固的世家,选择将这种能由皇帝跨过三省六部直接任命边塞要职广设于宇内,企图借此来分割世家大族在各州、县的权力。因此,数十年间,皇帝通过这种手段揽权甚巨。
太宗所划十道,起初不设固定官员淩驾于州司。而泰和十年,姚元睿尝到了亲信广植四海的甜头后,改节度使为一道之主,代天子行节钺大权。而节度使不由朝廷选派,委任于君,只听皇帝号令。且能为此职者,多出皇帝左右,行事非他人所能辖制。所以,皇帝的权力因此获得前所未有的膨胀。节度使一职亦随之水涨船高,成为皇帝变相所封的“土皇帝”。
不过,节度使在姚元睿面前,都是毕恭毕敬的模样。每年入京,都同御史奏折中弹劾的官员判若两人。因此,皇帝并不处置。何况节度使名声不好,便不会民心所向,生出自立为王的心思。比起姚虞皇室那些造反后可以名正言顺登基的子子孙孙,这些异姓之人,显然不如屹立百年的姚家正统。
何况姚元睿杀鸡儆猴,斗倒了太子为首的世家陈氏,大大巩固了他天下之主的地位。如今,正是他如日中天的时候。天下大定,四海清平,国无外患,唯有储君不定之小忧。以他的刚愎自用,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姚元睿说完,睁眼,伸手捞起半跪于地的婢女入怀,惹起安静的殿内响起娇滴滴的一声轻呼:“陛下……”
皇帝曲指勾了勾怀中人的下巴,低声道:“朕乏了,下去吧。”
“遵旨……”
万春荣同陶定齐声应,而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殿中随即响起不绝于耳的轻喘和女子的嬉笑,听得未曾走远的二人面红耳赤……
朝廷五日一大朝,姚知微作为节度使,因非京官之流,无诏不必入殿。皇帝姚元睿又体恤她七年的辛劳,许她閑散,并不诏她上朝议事。对于皇帝别有用心的那排,姚知微也乐得自在。她一时半刻并不打算离开京城,正好敲锣打鼓将自己“好女色”这癖好广而告之。
所以,她携了殷姒往朝元阁去。
朝元阁是本朝第一道所,至今已有五百年历史,最早可追溯至夏朝惠帝所建的清一观。姚虞崇道,太宗登基以后更是视其为国教。由于朝元阁历史悠久,民间皆崇,所以太宗下旨,另令建灵泉观为皇家观宇,开朝元阁与民同沐道法之深妙。
因此,朝元阁在本朝并非皇家私属,庶民商贾皆可入。一年四季,来此上香的人络绎不绝。不过,虽然说这样说,但上香的人依旧分三六九等。长安城中豪贵云集,那些身份低微的百姓,上朝元阁也在只能山门外那摩肩接踵的大殿里参拜。能上山入主阁的,多半还是身份地位俱全者。
而姚知微,就是这样一位尊贵的人。她身份特殊,是皇帝之女,兼亲王之爵,握一道之权,年纪轻轻就军功卓着,是当下皇帝身边炙手可热的人物。朝元阁之主、国师李玄,是一手将她带大的师父。如今代行阁主之责的,是李玄的师妹、她的师叔,李鹤。
“殿下真的打算在这西山住上十天半个月?”李鹤端坐于蒲团上,沉静的面容在一缕幽幽的轻烟后若隐若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