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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臣非贤能。陛下废太子而世家,大批地啓用寒门或世家旁支来巩固权力。情急之下,所任者良莠不齐。诸如宰相常彧之流,皆是曲意逢迎、贪赃枉法的奸臣。陛下知而不废,养昏臣以体君明,舍本逐末。此法必得不偿失,时日一久,天下殆矣。”
“其三,废而不立。储贰者,国之本也。巫蛊谋反案后,陛下空置东宫七年之久,以致朝野心思活络。又以子作饵,任由臣子揣测其意,令朝廷上下离心,君臣猜忌日重。可谓万丈高楼之下蚁穴已现,崩塌之日,就在不远。”
“这其四……”张庸停止踱步,朝着座上沉思的姚知微拱一拱手,一改方才的沉郁之色,笑道,“这其四,殿下自然比我更清楚。”
“节制一方,大权独揽。”姚知微闻弦歌而知雅意,顺着张庸的话,不假思索道,“陛下碍着姚虞先祖的前车之鑒,只防至亲而不防外姓。在位三十余年,只思揽权于己。以亲信充节度,让他们握实权而守四方。他或许是忘了,权力的味道,能使尝过的人面目全非……”
张庸颔首,附和道:“殿下,这人一老,就容易糊涂。只不过看糊涂的人是谁,若是陛下……那明白人,也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姚知微听罢,一时半会儿竟生出些许惆怅:“忠言逆耳,如今朝中,已无忠言。”
张庸俯首再拜,语气中却无半分惋惜:“对殿下来说,既可惜,又可喜,不是吗?”
姚知微闻言,轻笑一声。她半倚玉臂半饮清水,不知为何,舌尖泛起一阵淡淡的苦。搁下粗瓷素盏,她擡起头,深深地望了张庸一眼:“是啊……”
“春意渐深,本王该回去了……”
姚知微朝元阁一行耗时七日,宫中不见她风流倜傥的身影,连带着素日安静的夜都热闹几分。毕竟,她来时流言蜚语傍身,兼之皮相上乘。哪个宫女在宫道上遇见了她,都忍不住暗戳戳地窥上她一眼。或为好奇,或为仰慕,总之,都会情不自禁地看她就是了。
且蜀王殿下性情随和,于宫中走动,身边都不大跟人。对女子,更是出了名的谦和。若有想要一睹芳颜的婢女不经意间跟她对上眼,她也不会怪罪责罚。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端得是流光灿灿,温柔似水。那样含情脉脉的一双眼,撩拨正值花期的宫婢,是再合适不过了。
“殿下……”
晋王的婚事定下后,宫里进进出出的人便多了不少。多是西边内侍省的宫人,捧着府藏名册,来往于贵妃王氏的重华殿。姚知微一路颔首受礼,于衆目睽睽下牵着殷姒的手,并不遮掩。
好巧不巧,同礼部的官员去彭家下完聘返宫複命的姚知载,迎面走了过来。他穿着赤色的吉服,胸前以金线勾勒着面目狰狞的团龙。玉带缠腰,金冠束发,衬得眉宇飞扬,长身玉立。昂首阔步地走在宫道上,好一副金尊玉贵的皇子模样。
仓促对上姚知微,姚知载有些愣。不知为何,对上姚知微他心中总会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恐慌。不过,这并不耽误他望向姚知微身侧亦步亦趋的殷姒。
选秀那日一别,他再也没有见过殷姒。原本尚算可意的彭家嫡幼女彭沅,在他见到出水芙蓉一般清丽的殷姒时,也被理所当然地抛之脑后。
只有郎才女貌的两个人,才称得上天作之合。而姚知载自负,自认为他如今在皇帝尚存诸子间最为出色,仅逊色于已故的戾太子姚知景。不过一个死人,又凭什麽跟他争呢?
他的母亲宠冠六宫,代掌凤印;他的外祖有讨逆之功,爵至国公。放眼如今,吴王不过占了长子的名。齐王倒有一争之地,可他数日前还公然忤逆皇帝,自绝此路。这储君之位,除了他,好似没有人更合适了。
不过君心难测,他不能掉以轻心。
若是能坐上那个位置,无论是眼前的殷姒还是天下的美人儿……
“十七弟,你在乱看什麽?”见姚知载炽热的目光紧紧地贴着殷姒裸|露的肌肤,从眉眼至腰胸,带着露骨的肖想,姚知微面带愠色道,“我不过走了几日,你就不认识了吗?还是说,你对本王的人情有独钟,有什麽非分之想?”
第052章 护短(四)
姚知微声色俱厉, 唬得想入非非的姚知载心中咯噔一声。
他这位嫡姐自幼就是清冷出尘的人,美则美矣,却是太过高不可攀。即使七年前的事变,让她一袭白裳退为繁複的紫服, 腰间惯别的一把剑也被那罕见的血玉所取代, 可他还是怵。
不为什麽, 气质使然尔。
“臣弟失礼了, 万望皇姐恕罪。”即便是姚元睿与王贵妃, 也不曾如此训斥过他。但此刻,对上眉头微拧的姚知微,姚知载却不自觉的弯了腰、低了头。见晋王如此, 跟在他身后两个官员亦绝了一窥春色的心思,目光压得只能看见姚知微尖尖的靴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