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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觉得,这样的士子,该不该取呢?”
姚知微不答,端起手边的茶,轻嗅一遍,叹道:“宰相大人好福气,这是今年君山刚冒头的银针吧!昨夜同父皇用膳,饭后所饮,也非今春的新茶。常伯父这日子,过得真是羡煞旁人……”
“……”常彧的脸一僵,他收起笑眯眯地模样,幽幽地望着云淡风轻的姚知微,皮笑肉不笑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本王没有别的意思,”姚知微没有喝,轻轻端起,又轻轻放下,目光低垂,“只是仍愿与宰相大人交好,真心实意的想为大人出个主意。”
常彧点头:“老臣,洗耳恭听。”
……
姚知微从常府出来时,豔阳高照。她自随从手中接过缰绳,慢悠悠地由着胯|下枣红色骏马,在宽阔的石板路上嘚哒嘚哒的踏着。常宅所在的长宁街,两侧种着的翠柳。碧绿的丝縧在微风中轻摇,隐于枝叶间的黄鹂婉转鸣啼,歌唱它们在春日里的欢喜。
“殿下。”待马儿拐过长宁街,早候在此处的张庸朝着马上神色淡然的姚知微欠身道,“属下查清楚了,那天被打的举子,正是江南与林家有旧的那位。準确来说,他同宫里那位林婕妤,是……”
“……”姚知微挽缰的手一紧。
有些话不必说全,聪明之人,自然懂句后未尽之意。她波澜不惊的眼底,终于浮上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张庸低着头,只听见熟悉的声音掷地,平淡的语气中有难以察觉的起伏:“那人在哪?”
“回殿下,在宣阳坊的悦来客栈。”
缰绳收得太紧,马儿难受的嘶鸣一声。姚知微回过神来,松了松手中的缰绳,脑海里打马而去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姚知微跟林婕妤的事,几乎没有外人知晓。但张庸作为她的心腹,受命在各地安插眼线,收集情报,自然能嗅着一些不一般的味道。所以姚知微不说,他也猜得到。
张庸斟酌着开口:“殿下,不如去会会?”
“不去。”姚知微斩钉截铁。
对于昔日林澈拒绝她时,不假思索便说出的理由,她是有些怀疑的。是谎言,还是真相?答案如何,于如今的她而言,并不重要了。对方曾经喜欢什麽样的人,自己又是否真的输给了她那竹马,都是过去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即使她姚知微要做马,也得做千里驹才是。无论是她与生俱来的高傲,还是姚家人那刻入骨血的矜持,都不许她囿于过去。没有什麽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她总是要向前看的。
“王府收拾的如何了?”驱走心头骤然而生的念头,姚知微阖目,平静地开口。
张庸颔首:“万事俱备,恭候殿下亲临。”
……
这两日姚知微出宫办事,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殷姒只有在将近子时她回宫歇息时,才能跟姚知微打上照面。她如往常一样,沐浴后守着橘色的灯火,静待姚知微回来。尽管姚知微说过她不必等,但她仍然忍住困意候在外面。
殷姒怕黑,更怕不喜欢一个人睡。早在父母接连亡故后,她就开始害怕起漫无边际的黑夜来。无数个孤枕难眠的日子里,被衾下的一针一线中,都浸满了数不清的泪。寄人篱下的孤苦,前途未蔔的迷茫……
她曾六神无主地活了许多年,一朝重生,却仍旧免不了在生活的泥沼里挣扎。姚知微,是她改变命运的分水岭,亦是她摆脱“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等骂名唯一的希望。只是……
只是她们这数日来,虽说一直同床共寝,但是姚知微再未碰她一下。明明那晚温存前,她隔着氤氲的水汽,在对方明亮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欲|望。那感觉是清晰而真实的,在姚知微灼热的喘|息和温暖的体温下,被淋漓尽致的表现。
再反观如今……
是逢场作戏一般的敷衍。
人人都知道向皇帝姚知微求了她,藏着她,宠着她。贵妃赏赐蜀王的珠玉琳琅,全戴在了她的头上。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即使她闭门不出,也能清思殿婢女的窃窃私语中听到一点风声。
殷姒要的就是姚知微的逢场作戏,她与情之一字上,现在是心如止水,所以外面怎麽传都不打紧。只是,人后姚知微的以礼相待,她属实心有不安。蜀王不是非她不可,可她却非蜀王不能自救。纵容姚知微的为人她是了解的,可人心易变,能做帝王的女子,又岂能以“君子”二字概之?
紊乱的呼吸拂动了烛火,寂静的殿中,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怎麽还没睡?”
殷姒问声一惊,慌忙起身。匆匆间,衣袖带歪了灯盏,好在姚知微眼疾手快。她一手扶正几上摇摇欲坠的灯,一手按住殷姒冰凉的手背,温声道:“小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