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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朝历代的女子,都有在眉间画花钿的习惯。贵族之间,攀比尤甚。姚知微眉间的朱纹并不过分繁複,模仿虽非易事,却也不是做不到。但凤纹与牡丹都是大虞皇室的象征,前者等閑不得用,后者民间不禁栽。所以牡丹既为国花,雍容华贵,便常做那些千金小姐的眉间客。
只是花钿多以脂粉金箔来贴画,以这样鲜豔纯正的赤红来描,闻所未闻。姚知微眉间的图案固然出彩,可是除却身份地位,她们也难以效仿。一是费时费力,朱砂易涂与纸而难溶于肌;二是东施效颦,得不偿失。
大虞百姓,尤其是京畿一代,谁不知姚知微生时西山朝元阁上所栽种的芳纪越季而绽?所谓婴啼落地,百鸟往朝之,若朝于凤。姚知微生时眉间所含的一点朱,亦在年岁驰去后长成如今的模样。
宫里伺候的人口口相传,说那是浑然天成,半点做不得僞。而超然物外的国师李玄亲自为她批命,收她做亲传弟子,亦为她造了不小的势。所以,会怀疑姚知微实力的人,在看见她眉间凤纹想起昔日其降生时的异象时,便缄口不言了。
虞人崇道,道法自然。既然姚知微有与生俱来的祥瑞加身,那她获得任何成就,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他们臣服于神秘的道,谓其所得之造化,为天命所归。
可是,只有天子,才能说自己是天命所归……
目光逡巡于室,姚知微发现来的官员不少,但都是通贵之上、显贵之下。七姓在京做重臣的人家虽有礼来,但都是派了府上管家或者是宗族副手,并未亲至。
这也难怪,便是皇子娶亲,六部尚书等人也不一定出席。而她既非皇子,又是小辈,即便炙手可热,也不值得他们亲自来一趟。所以席间,她所熟悉的面孔里,似乎只有被推于人前且面色不太自然的殷于慎。
姚知微目光一顿,停在了殷于慎身上。她面带微笑,朝着主位走去,毫不客气地坐下:“本王随性惯了,府里不立什麽规矩,诸位大人随意。”
衆皆称是就座。上茶点的婢女鱼贯而入,姚知微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待婢女有序退下,她朝着面色严肃殷于慎,笑盈盈地开口,将浑身的威势尽敛入华服,释以不羁的风流:“殷侍郎肯赏脸,本王真是喜不自胜。抛下身份地位不讲,论理,本王当叫您一声伯父。”
“微臣不敢。”殷于慎闻言,倒是一反常态地冷了脸,“侄女无福,微臣愧对九泉之下的庶弟。”
衆人面面相觑,他们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最是左右逢源的同僚,敢在蜀王迁居的喜庆日子里,大大驳了贵人的面子。大庭广衆之下,这些事情是能放明面上说的吗?
蜀王府可不是隔岸观火的好地方,当年唐黎死讯传至长安时,他们这些自诩老谋深算的人亦觉惊惧。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必深究,只需要知道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同他们在这儿谈笑风生的主,是上一秒还能同你言笑晏晏,下一秒便会白刃相加的蜀王姚知微,一个心性、手腕丝毫不逊色于须眉的女子。
可是,姚知微在这,谁敢先她开口打破僵局呢?
显然,他们低估了蜀王处变不惊的气度。姚知微不以为意,面上仍旧挂着和煦的笑:“本王既然有福,那阿姒自然也会有。本王名声在外,多有污化,殷家名声清正,侍郎不愿同本王攀亲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本王也不会白要了阿姒。”
“本王听闻,殷大人的独子加冠有些日子了……”姚知微定睛看着殷于慎,不急不缓道,“殷大人为人老成持重,少由明经举士,不过数十年,便官居四品。可是令郎,似乎诗书上差些气候。春闱在即,不知公子如何打算?”
姚知微话毕,方才还鸦雀无声的轩内登时多了些许窃窃私语。
“殷家算哪门子‘清正’?不过是祖宗逢时,才靠着科举脱籍入宦。”
“小门小户罢了,名声这东西殷家怕是没有……”
“殷于慎这四品如何来得,当真以为大家都不知道?”
“哼,吏部侍郎,怕是殷家祖上做过的最大的官了!”
虽非污言秽语,可这般揭人老底的话在此间沸沸扬扬,足以令殷于慎脸青一阵红一阵。姚知微看得分明,适时开口道:“殷侍郎放心,本王看在阿姒的面上,也会保举令郎。举贤不避亲,诸位说呢?”
席间自是一阵附和。
待酒宴将开时,御前总管万家宝衔旨来贺。皇帝的赏赐、宫妃的贺礼,林林总总擡了三十来箱。姚知微谢恩,固执地依礼面北三拜九叩,方起身留万家宝开宴。万家宝自是推辞,姚知微再三挽留不住,亲自送他出正门上马,注视良久而归,却并未回尚飨轩。替她宴客寒暄的重任,就顺理成章地落到张庸肩上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