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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非我不信,剑南非我不可。正好,本王也不可无剑南。”
姚知微说了这麽多,姚思齐仿佛只从她的话里提炼出“离开”两个字来。他的重点已经偏了,所以语气里有难掩的惊讶:“姑姑要走了?”
“长安城里束手束脚,远不如天高皇帝远的剑南,我早晚要走。”姚知微面上仍带着淡淡的笑,“不止我,伯父他也要走。”
“!!!”毫不知情地姚思齐睁大了眼,瞠目结舌,半晌才问,“为什麽?”
“因为有些事,任重道远。”姚知微敛了笑,正色道,“思齐,王祖父同姑姑从未瞒过你。”
“你是我的亲侄子,生父已薨雍王姚知云。你的身上不仅流着姚虞皇室的血,更流着陈、何两家的血。你本该承欢父母膝下,拥有更加光明灿烂的一生,你明白吗?”
“明白……”雍王府横遭变故时,姚思齐只有六岁。尽管避开了腥风血雨的一慕,可他的脑海中仍存着些许刀光剑影的嗡鸣。
他的身份,从那场精心策划的政变后,便模糊不清了。外人提及时讳莫如深,王府中人亦不敢言。可力保他活下来的一向寡言少语的王祖父,却在他开蒙的那日,替他抽丝剥茧,驱散了头顶的疑云。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样剖白他的来历未免有些残忍。可生活历来残忍,不允许姚思齐这样出身的人做懵懂无知的小孩。昔日的点点滴滴如夜幕下隐匿的万物,惊雷乍起,电闪威光,他终于抓住稍纵即逝一瞬,看清了地覆天翻的真相。
作为嫡脉一下活下来的唯一男丁,他是幸运的。背负着父母枉死的记忆茍且偷生,亦是屈辱的。皇家好似容不下情真意切、父慈子孝的一般,权力扭曲人性,猜忌压垮血亲。履至尊者,几乎无人顾念夫妻、父子之情……
“思齐,陛下老了。”姚知微语气一扬,认真分析道,“诸王大势未成,亦无储贰之质。你我皆是姚虞的子孙,既然天下之主会出自姚家,那我们未尝不可。既然陛下寡德少恩,不愿意给,那我的兄长,你的伯父、父亲所失去的,就由我们亲自夺回。”
“伯父南下,本王西行。淮南、剑南,尽在掌握。且陛下多疑,国本不定。而立储一事拖沓的越久,就对我们越有利。”
“待吴、晋二王两败俱伤,朝中争执不断,本王借吊丧之名领兵东进,伯父以宗族尊长之威北上调停。联陈家昔日旧部,合崔、何等世族之力,恩威并施。到时,新君立谁……便是我们说了算。”姚知微负手而立,一字一句,铿金戛玉。
姚思齐并不怀疑她所言的真实性,毕竟她是姚知微。
本朝皇子王孙,皆是有名无实的閑散富贵臣。除却太子,可名正言顺拥有东宫十率外,任何人私蓄甲兵,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即便是皇子,一经发现,轻则废为庶人、幽禁终身,重亦立斩不赦。
而拥兵在外、节制一方的十道节度使,除却姚知微,都是外臣。将者,无故领兵返京,视为造反。且回京途中,沿途关防,皆得盘问。因此,他们并没有领兵回京为天子奔丧的权利,除非新君下旨召之。何况正值新旧交替、天子未立的档口,做到那个位置上的,有几人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掺合其中?
她忍辱负重,养精蓄锐,所以成竹在胸。
这天下啊……
第056章 忌妒(四)
“恭喜殿下, 贺喜殿下。”王府宴客的尚飨轩内,满座朱绯随着那一抹惹眼的雪青色缂金亲王服纷纷起身。
“诸位大人肯赏脸亲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本王亦不胜荣幸。”无需多言, 姚知微往这尚飨轩中一站, 睽睽衆目便落在了她身上。
只见蜀王紫袍玉带, 仪容得体, 站在厅内潋滟生光。她的眉梢眼角持着与生俱来的矜傲, 也沉澱着沙场上摸爬滚打后的威势。白皙的肌肤,挺拔的鼻梁,微扬的朱唇……七年风沙磨砺下, 刀刻斧凿一般硬朗的五官愈发传神,却不失其原本的精致美丽。
她的外貌, 同能他们能想象到的入蜀多年能挣下积累的军功的人很不一样。或者说, 格格不入。
朝臣们很难想,仙风道骨或者说是唇红齿白的七公主姚知微, 能领军深入南疆腹地,以武力折服好斗的诸土司, 能赶上彪炳史册的男人。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擡起头,望着姚知微眉宇间浑然天成的那“凤卧牡丹”纹。
朱砂一样鲜豔的颜色, 妍丽耀眼。匿着天光, 仍蕴流光。那道凤纹是如此的清晰, 清晰道齐刷刷落在姚知微身上的视线, 都能轻易地顺着它的去羽翼描摹。此纹近看,如凤凰昂首展翅, 栩栩如生;远观,若牡丹待时而放, 侧看峦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