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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早了,去膳厅吧。你身子也弱,用完饭就早些回去休息。你放心,殷姒没醒过来之前,我是不会去打扰你的。”言罢,姚思嘉也不看她,移步,转身就要离开。
诸葛默愣了愣,耳畔回响起小姑娘上次离开时,宣之于口的爱意——
“少言姐姐,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姑姑说女子及笄就可以许人了,你,你……订过亲没有?”
“没有的话,不如跟我在一起吧!”
“我年满十六,尚未婚配。身体康健,心智正常。饿了会吃饭,冷了知道添衣,下雨会往屋檐下躲。还能辨认东南西北,你不必担心我走丢!”
“乖巧懂事,跟你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
许是姚知微素日里对她要求过于严苛,所以府里多了一个好说话的人,她就巴巴地往上凑。虽说在蜀王府中,她们擡头不见低头见。但诸葛默仍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麽地方能吸引姚思嘉。
不过是偶尔遇见在她因课业不合格而被罚面壁的时候,停下来温声安抚两句。或是在姚知微亲自指导她练武后,出于不忍带着药膏,去帮她处理一身狼狈的伤。还有就是路过街头巷尾时看到些新奇玩意及风味小吃,顺带替整日里拘在王府叫嚷着无聊的小姑娘捎上一些罢了……
可这些在诸葛默看来,都是举手之劳而已,有什麽值得姚思嘉动心的地方吗?
更何况,那些不过是她幼时渴望却无法拥有的。而今,她童年想要的一切都成了唾手可得的东西。可是她作为成年人,似乎又失去了拥有它们的资格。当然,她也找不到稚子获得它们的那种乐趣了。所以当她看到了童心未泯的姚思嘉,下意识地就想把自己曾经缺失的遗憾,弥补到对方身上。
每个小姑娘,都应当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而不是被男女之别左右,做着讨厌的事,受着不公平的对待。什麽德容言功,佳人四德?君子六艺,为何就只能男儿去学?
诸葛一脉的奇门遁甲传男不传女,最后还不是让她这个偷师的女子学到了精髓。
就算最后被人发现,族长除其名,对她棍棒加身把她赶打出来又如何?
至少,她有了傍身之技,在如今的蜀王身边有一席之地。
本来家族就重嫡长,她作为庶出的庶出,偏房的偏房,还是个女儿,早晚也是要给家族做联姻的工具。且父不慈,虽有母亲疼爱,但她们在诸葛家过得也是举日维艰。狠心的父亲为了早早擡进养在外面的相好,竟不为生病的母亲延医请药,任由时疫夺去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恨,好在是偷完师后才被发现。虽然挨了打后半死不活,挺过来后身子也伤到了根基。可能借此得自由之身,亦是幸甚。又恰逢剑南节度使更叠,蜀王以女子之身统御一道,招贤纳士,不问出身、年龄和性别。
诸葛默本走投无路,好在天不绝人。她凭借自身所学,成为蜀王座上宾,也是时来运转。而早不複先祖扬名时煊赫,近百年来在剑南逐渐没落的诸葛家得知此事后,便是后悔,也于事无补。而姚知微得知她的经历后,更是替她出过一口恶气。
平心而论,姚知微对她有知遇之恩。她们既是君臣,也是朋友。同为心怀抱负的女子,她们之间自然也少不了惺惺相惜的感情。而姚思嘉是姚知微的亲侄女,即便只比她小了六岁,辈分上也是越不过去的。
若是她趁姚知微不在,掳走了她的侄女,岂不成了衣冠禽兽?
而且对于姚思嘉,诸葛默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麽感情。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她明明有接过姚知微手中无上权柄的机会,为何,会落得那步田地?
难道是……
“凡人,世上没有后悔药,你要为你自己所做的选择负责。”
她记得,在冥府里,大音希声,神明没有回应她的那句话。
可是,答案从来都在当局者心里。
“又或许,她是因为……我?”
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姚思嘉嫁人,于她而言,不知道是不幸还是万幸。看一有机会就跟在自己身后,形影不离的小姑娘,为别人穿上火红的嫁衣,她真的会欣慰吗?她能得体地对新人口称恭喜,心里能毫无波澜吗?
似乎,有另一个自己在她耳边笃定道:“你不能。”
诸葛默呼吸一滞。她无法去想像,小姑娘出嫁时,那十里红妆的场面。也不敢去想,盛装之下的美娇娘,是如何的风华绝代。更无法接受,她成了此后不属于她的风光……
原来,爱是钝刀子割肉。初不觉疼,待感觉到痛楚后,匕首已经扎进了心髒。怪她太迟钝,太迂腐,太怯懦,在这条路上总是瞻前顾后,却忘了此途特殊,时不我待。在这种事上,越是小心翼翼的人,往往越难有所得。人生苦短,何必自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