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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思嘉压着步子,在心底默默数着数。
她想,若是数到六十,“榆木脑袋”还没有跟上来,那就重头再数一遍好了。反正她现在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等一个人。但她不会不在原地等,只会在心里替她留着位置。等到有朝一日她想开了,那就不等了。毕竟人啊,总要学会改……
“思嘉!”
不知何物忽然轻撞后背,好在姚思嘉下盘够稳,才不至于踉跄。
有手拦腰,原是诸葛默脚下生风般追了上来。
她落脚无声,然而呼在姚思嘉耳边的气息,却乱的不行:“思嘉,我……”
第一次,她主动拥抱她,哪怕是隔着衣物。
不同的胸腔里,两颗心是如出一辙的怦然。
“对不起,思嘉……”诸葛默低头,贴着她的肩喃喃,“是我优柔寡断,是我不识好歹,是我糊里糊涂。其实你对我心思,我一直都明白的。”
“只是此身存疾,命不长久,迟早是要辜负你……”
“我有我的顾虑,所以不得不装傻充愣;亦有我的私心,才会纵容自己和你藕断丝连。”她语气顿挫,伏在姚思嘉的肩上气喘吁吁,“你看,我不仅是个懦夫 ,还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者。更是个……女人。”
“这叫我如何敢去想,成为你的良人呢?”
原来她并非无感,也是喜欢的。
所以才这般瞻前顾后,犹豫,徘徊,最终选择了退却。
或许,真的只有少年的心动会毫无顾忌,而大人的感情总是要经过深思熟虑。前者的勇气被当成叛逆,后者的懦弱被看作顾全大局。诸葛默是大人,是后者,会做出那样的选择自然在情理之中……
姚思嘉拨开那人环在她腰间的素手,澄澈的眸子里,随着忽然刮起的晚风起了点点涟漪。她转过身,与月华下面色凝重的诸葛默四目相对:“那你现在为何忽然改了注意?”
她并不蠢笨。
夕阳照水时,诸葛默才姗姗来迟,这无疑是在表明她的态度。她身为王府典军却驻扎在此,是因为身兼蜀王密派的要务。所以她忙,这很正常,但绝不至于忙到无法拨冗相迎。毕竟,她都来东阳琢磨所谓的火器这麽久了,也不差这几个时辰。
姚思嘉是想晚些时候,私下里问她是什麽意思的。但见面时对方忽然昏阙过去,即刻吓得她歇了“兴师问罪”的心思。好容易待她转醒,殷姒又不知道怎麽就晕过去了。她的一颗心因此惴惴不安,千言万语也无处可诉了。现在,又遇到诸葛默如此反常。
今夜,注定难眠……
第094章 敌友(二)
“是我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诸葛默红了眼,言语间有些许呜咽,“如今大梦初醒,方觉平生。”
前世她克己, 眼前人的结局却依旧荒唐。既然如此, 不若与之为欢一剎, 以慰匆匆几载余生。如此, 既不负姚思嘉的一片冰心, 也能了却她心底的一桩憾事。
“大梦……”
人生如梦,难以究诘,那是南华真人也弄不清楚的问题。姚虞崇道, 对“大梦”之象自有一番说法。且姚知微入过朝元阁,做过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国师李玄的封山弟子。所以姚思嘉本人对“道”的存在, 虽然做不到坚信不疑, 却也不会嗤之以鼻。
毕竟,她姑姑出身时的盛况和那额间的凤纹, 都被传的那样神乎其神……
姚思嘉忽然想起自己曾经为诸葛默守夜的场景。
被捞上来的体弱的姑娘,因落水而惊悸, 高烧不退,整夜呓语。根根分明的五指, 指甲修被主人剪得干干净净, 却狠狠地戳着她的掌心。攥着她皓腕的另一只手, 也跟着越收越紧。
那会儿的诸葛默, 昏迷不醒。因此与往常清醒时判若两人,情绪外露的不仅十分明显, 而且多为负面。清秀的脸皱成一团,眉深蹙成川, 总两行清泪挂在脸上,她擦也擦不尽。
她那副模样,跟姚思嘉记忆里还不曾得知自己心意时温柔含笑的姐姐判若两人。而且,哪怕诸葛默明白了她的心思,也只是对她敬而远之,不曾流露出这样……痛苦的神色。
但那究竟是什麽原因,姚思嘉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自那以后,诸葛默便有癔症相伴,话比以前更少了,人也更加缄默。因此,姚知微不再放任她情窦初开后对诸葛默的死缠烂打,在动身去京城前,强行押着她回了锦官城,禁了她的足。还美其名曰,不能打扰诸葛典军养病。随后不待她细问,就策马朝天子去了。
细细数来,她和诸葛默的确很久没有见面了。但这不该是,对方前后态度近乎截然相反的理由。所以,诸葛默真的是因为“大梦”觉醒而转了性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