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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元睿低下头,目光幽幽地望着这位对他忠心耿耿的奴才。
万家宝不闻其声,擡起头,面色肃然道:“今贼子一时势大,致使陛下内外交困。此人心浮动之际,陛下不宜顾念私情。”
“殷氏父子篡权,蒙蔽圣听,倒行逆施,合该枭首。贵妃恃宠而骄,不约宗族,令其仗势欺人,自缢仍不可恕。”
“妖妃祸国,魅惑君王,实非陛下之错。今陛下幡然悔悟,欲销其骨,以谢天下。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如此,才好请他们二位安抚将士,拱卫您平安入蜀啊!”
姚元睿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似乎还带着美人香:“销骨……”
他喃喃道:“贵妃,朕所爱也。侍朕三年,深得朕心。万家宝,你知道贵妃于朕,意味着什麽吗?”
“陛下,”万家宝闻言,不禁老泪纵横,“虎落平阳只是一时,红颜薄命这是天意啊!您是圣明天子,一代雄主,怎能妄自菲薄?”
“想朕年轻时……”姚元睿缓缓弯下腰,望着同样两鬓生白发的万家宝,无力地摇了摇头,“也想不到今日啊……”
“陛下!”
风吹火明灭,他的双眼愈显浑浊,三两颗被裹挟进来的雪珠子,乘势跳到了他的脸上。再养尊处优的人也难敌时光的流逝,年龄无声无息地刻在了他双颊上的道道细纹里。姚元睿艰难地擡起一只手,抹了一把脸,太凉。
寒风一啸,面如刀割。
但却比那腥热的血溅到自己身上,好太多。
更比自己的血染洒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强上百倍。
所以,他没有犹豫,就像当年下旨废后,贬太子、雍王为庶人一样决绝。
“準奏。”
再喜欢又能怎样?
天子之爱,譬如朝露。
第096章 敌友(四)
“阿姒, 你……”听见殷姒在小声啜泣,姚思嘉忙退开,挨着她坐下。她拉住殷姒的手,欲言又止, 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是做噩梦了吗?”
殷姒湿了眼睛, 不仅是为自己, 更是为姚知微。
原来, 想将她她挫骨扬灰的, 不是代王……
姚元睿没有心,眼里只有权力。
那她殷姒之于他,是什麽呢?
恐怕带给他的, 只有巫山云雨的快乐,鱼水之欢的愉悦。至于歌舞、乐律上, 二人引为知己般的惺惺相惜, 也多半是假的。不然,他听到枕边人、忘年交要被挫骨扬灰了, 怎麽能做到无动于衷?
甚至,还在想他日后如何才能扭转今日的处境……
哦, 她怎麽忘了。
王贵妃死后,不出三月他便夺了子妻, 也就是自己。入蜀那年, 他因她的死伤春悲秋也就那麽几天, 转眼看上了身边伺候的蜀中姑娘。而姚知微登基之后, 这位被安置在禁苑终享晚年的太上皇,死于不可告人的“急疾”。
比她的前前任丈夫, 晋王,死的更为屈辱。
以至于史官听闻女帝叫他如实录述时, 吓得大着胆子擡起头,望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能以“上皇寝于媵室,忽发急疾,崩”来强行挽姚虞皇室之尊……
姚知微摊上这样一个多疑的父亲,母亲、兄长、亲戚,接二连三毁在了他手里,恨也是应该。甚至,作为父亲,他剥夺了她为母亲披麻戴孝的资格。还一旨把她远谪出京,美其名曰“给予重望”。
殷姒不敢想,若是自己的父亲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她会疯掉的。
她从前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地方胜过姚知微,现在她知道了。最起码,她有过承欢父母膝下那幸福的时日。虽非生于大富大贵之家,可胜在家庭和睦。她与双亲俱福薄,其亲缘虽浅,但回想种种,双亲对她的爱却未曾有所保留。比起虚情假意的帝王家来,还是真情流露的平凡生活更适合自己。
鲜花着锦下的烈火烹油,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了的……
见殷姒眼睛红了,姚思嘉想了想,还是没有拿出自己的帕子,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害怕的话就哭出来吧,哭过了会好受些。阿姒,哭吧,我在这里。”
“是做了噩梦……”殷姒回神,用另一只手拭了拭泪,抽噎之声渐止,“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姚思嘉松了口气,轻轻抚着她的手背:“梦都是假的,傻阿姒。美梦不能成真,噩梦也不作数,醒来最好把它给忘了。要是忘不了又害怕的话,不如说给我听听,我帮你拆解一下?”
“我……”
“我记不大清了……”
重生听上去就匪夷所思,若非她自己亲身经历,只怕听到了也只是一笑置之。这样离谱的事,没有必要跟任何人解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