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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子,”易飞不卑不亢道,“眼下开采出来的原矿并不多,冶炼的铁範、石炭与工匠们的衣食一样,都需要从外运输。这些东西不比别的,一时半会送不过来。”
易飞的手落在腰间障刀的刀鞘上:“原公子,矿上物资有限,不养閑人。若是公子心疼他们,大可以领了回去。左右我蜀地,吃苦耐劳的汉子多的是。”
“卸磨杀驴?”原济擡手,指向姚知微身后的易氏兄弟,“殿下,你听听!家主把费力多大劲,才搜罗这些人送来。你的人,竟舍不得两顿閑饭!既然如此,我可要带走了。”
姚知微身后的淩风亦握紧的剑柄,微微侧身,準备随时沖出去替主子卖命。殷姒似乎察觉到这剑拔弩张的起势,在昏暗中,被姚知微牵住的那只手往下沉了沉。
没有人动手,土壁两侧插着的火把发出的光,在从通风井涌入的一阵呼啸中打起了颤。
原济见状,巡视了一圈,顺理成章道:“既然你们都不反对,那就过两日随我回丰州。左右这儿矿,有不少要送回去冶。”
几个匠人齐齐望向最前方的头儿,那留着浓密髭须的男人点头,驯服道:“是,一切都听公子的安排。”
原济颔首,转身望向姚知微,毕恭毕敬道:“那就到看这儿吧,殿下。逛了半天,出去喘口气?”
姚知微冷眼看他,声音也淡:“外面日头都昏了,本王也累了,回去。”
这个原济,分明就知道原家塞进来的人是谁,还非要拉她下矿走一趟……
姚知微在心里给原济记了一笔,旋即开始思考吴王与原家勾结的目的。这些暗线既然不想害她的命,那就是想拿住她的把柄。虽然朝廷不禁民间私采矿藏,但她参与私采的事情洩露,可就麻烦了。
民间可以,官府可以,唯独亲王不行,尤其是一个掌实权的亲王。
节制一方是天子给她的特权,但在她羽翼未丰之前,那是随时可以被姚元睿收回的恩赐。若她不是女儿身,无情的姚元睿不会饶她一命,多疑的皇帝陛下也不会予其大权。
姚元睿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制衡,以确保自己能继续乾纲独断。若是他知道姚知微私底下与除了陈家以外的世家往来频繁,难免不会多想。毕竟蜀王在剑南军中威望已立,于民间风评虽差,但风评比起一个人所握有的权力来讲,是最无关紧要的。
虽然姚元睿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姚知微这个女儿能夺他的位,但是这不代表他不担心姚知微揽权。若不是姚思齐尚在京中,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他定不会放任那个能干的女儿在外节制一方。
且碍于国师当年之言,加上剑南道的治理确非易事,姚知微既戡乱以武,又全天子之功,使其死后足以追尊享庙,姚元睿便决定把剑南再全权交予其几年。待大治后,再将姚知微召回。那时,她一无推辞之由,论功行赏,荣归故里;二来情理之中,君父高寿,共叙天伦。
吴王想做太子,对她拉拢不成又是刺杀又是调查,软硬兼施,看来是铁了心想让自己站他。姚知晦这样不知好歹,倒是在她意料之外。所以,这些人绝不能活着离开剑南的土地,她还要送他一份大礼……
“陈公子,不好了!”
“什麽!”
因为不想看见那张讨厌的脸而没有跟着下矿的陈令丰刚歇下,就听见外面一阵人喧马嘶。有人急匆匆地推开他的房门,大惊失色道:“外面、外面的马群不知为何受了惊,四散奔逃,拉也拉不住啊!”
“两个牧马的人,也都给踩伤了!”
“公子,公子!”陈令丰的贴身小厮也一路疾奔,沖了进来,揉着后腰,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刚把您的马牵到马廄,马廄里那些马就疯了!拼命地踢踏拉扯,有好几匹挣断了缰绳,还撞翻食槽……追云也疯了,给了我一脚,一溜烟跑了……太可怕了!”
“马怎麽会无故惊散?”
陈令丰这才自床上坐起,嘟囔着睁开眼睛。谁知,屋内此刻的阴暗令他连鞋也没顾得穿,拨开堵在自己面前的两人就往外跑。
刚刚还出挂着半个太阳的天,不知何时已变得黑压压的。天地无光,入目狂风大作,压弯草木,席卷落叶。偶尔一闪而过电光里,能看见墨色乌云翻滚。震耳欲聋的雷声紧随其后,响得令人心惊胆战。
土地开始晃动,裂缝在脚下生出,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宽的、窄的,杂乱无章。没有雨丝砸在脸上,但有水地下从涌出。不算冰凉,被浸湿了素袜的陈令丰却感到一阵由衷的心寒。他想起还在巡矿的姚知微一行人,身形不稳,一个踉跄往后跌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