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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姒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她也没人可以说话。
上次对话结束后, 姚知微就再没开过口。地动停止后,这片沉寂的黑暗里能听到的,除了她们彼此的呼吸声以外, 就只剩地表下渗的水聚成珠后,滴落在泥土上的啪嗒声。
起初, 殷姒以为姚知微是为了保存体力, 所以不说话。所以,她便克制着内心的害怕, 把搭话的念头给压下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拖着姚知微,移到了一个没那麽泥泞的位置。
她仍将姚知微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自己以一块落石做靠,倚着它闭目小憩。直到膝上的滚烫将她惊醒, 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姚知微发烧了。烧得很严重, 脑袋烫的跟刚塞了银丝炭的手炉似的。
殷姒下了一大跳, 慌忙脱下袍子垫在潮湿的干草上,费力地拖着姚知微, 将她安置好。而后摸出那张覆面的轻纱,抻平了, 循声在黑暗里跌跌撞撞,去接头顶那滴落的水。浸湿之后,再摸索回去,寻着姚知微的唇,将两滴来之不易的水送进去。
如此反複,收效甚微。
“殷……姒……”
“殿下……”
黑暗中,忽闻一声呢喃。
因无力而瘫坐在地的殷姒连忙打起精神,手脚并用地爬回了姚知微的身旁,握住她滚烫的手:“殿下?”
“姒……”
“我……”
“什麽?”
梦呓一般的细语,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很难让人听清说的是什麽。尽管如此,殷姒还是保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将耳朵贴在姚知微仍然湿润的唇瓣上,努力去分辨她想表达什麽。
“食……我血……血肉……”
“活下去……”
连听带猜,知道姚知微到底在说什麽之后,殷姒心如刀割。
然而,她不可能为了活命,去……
就算眼前的人不是姚知微,她也做不到,更何况眼前的人就是姚知微!
蜀王姚知微,是她今生为自己选择的命运。姚知微活着,她尚有一线生机;姚知微死去,她或将“重蹈覆辙”。然而再来一次,她宁死,也绝不会为了生委曲求全,沦为那对父子的玩物。
“殿下。”
“不要丢下我。”
殷姒呜咽着,拔出还缀在发间的银钗:“不要……”
她本被姚知微护得很好,身上不曾挂彩。连脸蛋,都是在姚知微倒下后才开始变得髒兮兮。现在,她的外袍垫在了受潮的干草上,中衣也被撕扯的变形。
然而,顶着浸了泥水的湿布条的姚知微,没有一点退烧的迹象。她身下垫着的属于殷姒的那件圆领袍,本就不干洁。现下吸了水,愈发湿冷。既发着烧又来着月事的姚知微躺在上面,病情只会加重。
饑寒交迫之时,病又来势汹汹,殷姒抱着昏迷不醒的姚知微,悲从中来。但她已经没有泪可以流,身体即将到达虚弱的极点。她用仅存的勇气和力量,将那点锋利刺入掌心。
钗尾的寒芒被黑暗吞噬,但潮湿的空气里,明显又多了一丝血腥味。殷姒忍痛握拳,让伤口冒出的血液顺着弯曲的掌心脉络流动,好送进那两片冰凉的唇隙间。
做完这些,身体一向算不上强健的殷姒终于支撑不住,拥着姚知微倒了下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暮色苍茫,陈令丰擎了新做的炬火,站在淡淡的烟霭中,伴着噼啪的响声开口:“传我的令,在救出殿下之前,昼夜不停,每半个时辰换一次班。伤者除埋竈做饭外,每日另做火把一百支,以供夜间照明。”
“是!”
“……”原济远远地看了一眼,犹豫了半刻,还是转过了身。
易鸣正带着几个护卫维持秩序,看见原济来了,便上前打了个招呼:“原公子。”
原济先是见他右掌上缠了布条,而后闻到些许血腥味。目光落在他按在剑柄的那左手上,不由一怔:“你这是?”
“有人妄图出逃,还有人想要闹事,刚刚去料理了下。”
易鸣毫不避讳他,直白道:“多事之秋,不可不防。原公子有伤在身,还是少些走动。至于那几个人,我让人擡到埋人的林子里,您可以明天再辨认。”
原济点头,有些心不在焉:“有劳易将军。”
“不劳烦,”易鸣告辞道,“我再去那边看看,公子自便。”
说着,便领着身后的护卫朝陈令丰那边去了。
陈令丰已经整整两夜不眠不休了。
率先逃出生天的易飞,协助他稳住矿场的形势后,连夜骑着去而複返的火罐回蜀中报信了。随后被发现的,便是淩风、易鸣、原济三人。
先醒来的淩风对原济表现出来的贪生怕死无比憎恨,愤然地陈述了地动中的事实。毕竟在他这个亲卫眼里,姚知微的命永远放在第一位。无独有偶,易鸣和他一样死心眼。唯一不同的是,易鸣是姚知微的兵。军令如山,无条件服从姚知微的命令才是首要任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