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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姒连忙摇了摇头:“郡主为殿下分忧,怎能因我废公?要是传出去,我怕是要被剑南的官民一起责骂。”
“好,听你的。”姚知微颔首,从善如流,“不过吐蕃使团住驿站太扎眼,所以本王安排他们在府上歇两日,你无事不要出去走动。”
“毕竟,本王暂时不打算让长安那边知道这个消息和他们的来意。不出意外的话,吐蕃内乱将起。本王则会坐山观虎斗,等待出手的最佳时机。”
又要打仗?
殷姒不太明白。
“丁酉之乱”前,她在长安看见的,全是盛世之景。大明宫里,万国来朝,歌舞升平;东西二市,商贾成群,驼铃声声。百官齐贺君王寿,文士尽书繁华形。那时的东西二京,似乎不仅是大虞的中心,更是世界的中心。
直到泰和四十四年春,康靖忠以“清君侧”的名义造反,并在河东、河北两道境内,一呼百应,势如破竹。然而,那也是因为“以子之矛陷子之盾”,才导致社稷倾颓、苍生罹难。姚虞自立国始,对外一直都是更为强势的一方。吐蕃之勇,难道比得上突厥、鞨靺吗?
然而西南地形杂乱,部落衆多,自古就比别处更难治理。不然,他们也不会寻到一个由头,就能搅扰剑南几十年。且姚知微手中所握的权,是从纷乱中挣过来的,上面沾着许多人的血。她要走的路,也是一条不归路。
既然早怀不臣之心,势必得“拥寇自肥”。剑南是她的根基,绝不能乱。所以目光,必须放得长远一些。吐蕃,是西南边陲诸小国公认的霸主,对大虞及其属国无礼在前。大虞趁其内乱之时,陈兵边境,观其势,谋定而后动,也不算无理。
届时,吐蕃经历内乱定伤元气,她不必兴师动衆,即可远彰国威。这样一来,不仅对愈发好大喜功的姚元睿有个交代,而且能以边塞增兵为由向朝廷索要军资。只要吐蕃肯重新归顺,遣使修好,姚元睿定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某些人也无法为难。就连当初,师父为了保她所放出的谶言,也会逐渐在百姓心中坐实……
“殿下又要挂帅出征?”殷姒仰起头,目光从姚知微脸上掠过。
金乌西坠,屋内,刚添不久的蜡烛烧得正盛。姚知微站在落地烛台的一侧,挺拔的鼻梁分割了阴阳,唯有半边脸沐着光。对上殷姒那双此刻略显单纯的眼,她愣了愣,旋即点头,语气坚定:“是,这是本王不能错过的良机。”
“战争无尽,正如人欲壑难填。”
“赢也是输,但比授首于人强。”
只要姚元睿还坐在那把龙椅上,就没人能替她枉死的母亲和兄长翻案,更没有人敢给那些因为天子私心而惨遭连坐的无辜者申冤。
泰和三十一年,那震惊朝野的储君谋逆案,分明是一次处心积虑的陷害。为此,天子不惜以“巫蛊厌胜”之术,诅咒自己。不然天子寝宫,谁能携带施术之物、躲过搜身就轻易进出?
虽然太子面见君父,无特殊情况不必搜身,可朝野皆知太子刚直清正,他绝不会自己身边藏污纳垢。更何况,内寝一向是后宫嫔妃才能踏足的地方。储君年长避嫌,不会无诏擅入。而且皇宫各殿不管有没有人住,日日都有人打扫。那扎有姚元睿生辰八字的木人,好巧不巧在天子诏其密谈的次日被搜出来呢?
姚知微也曾希望,是她猜错了。有奸佞勾结后妃,蒙蔽圣听,陷害储君。太子清清白白,陛下浑浑噩噩,所以有此悲剧。然而这一切,经不起推敲。她的希望破灭了,变成了绝望。
这就是,绝大多数的帝王家。
没有一丝温情的“家”。
……
茂州,汶山县,城郊大营。
一转眼过了五日,赈灾初期的事宜忙得差不多了。劫后余生的百姓们,也由最初的慌乱、恐惧重新变得镇定、乐观。毕竟剑南多地动,只是像这次震得一样可怕的情况不多。
姚思嘉由地方官员领着,巡视了县城及周边村落準备在原址上重建或修葺房屋进展后,便回了之前驻扎的军营。
并非是姚思嘉不擅长与官员打交道,所以才不肯入城落脚。只是城里因为地动坍塌圮坏的屋舍太多,百姓尚无容身之所,还要由王府的亲兵帮忙,临时搭棚扯帐。若是她进城下榻,免不了惊动官员、惊扰百姓,赈灾的效率反而会降低。更何况,她带过来的还有不少亲兵、车马。
她十分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所以一切从简。
洗上离开王府至今的第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姚思嘉觉得格外清爽。披着尚未晾干的发坐在帐中,核对赈灾物资发放的账册,在几日奔波后竟成了难得的享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