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衆将离开后，姚知微翻了会儿堆在矮几上的文书，也起身离开。甫一出门，帐外的守卫便迎了上来，神色恭敬。姚知微随手指了一个守卫，让他领路，这才回了廖成给自己安排的营帐。
虽说出门在外行一切从简，但主帅的帐篷，多少会有点不一样。
姚知微的营帐扎在连营的最北边，周围驻扎着两队随行的玄甲军。吐蕃在南，确保地利。玄甲军为剑南道军中改制后的新兵，为蜀中精锐，确保人和。两两相加，此处毫无疑问是这个军营里最安全的地方。
帐篷搭得很牢固，除了支撑的木柱，四角还拉粗麻绳捆了夯在地上的木桩，防止被塞外的大风刮倒。地上架了防潮的木层，上面铺着厚重的氍毹，走起路来几乎没有什麽声音。帐内已燃起了火盆，受了潮的木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偶尔还蹦出点点火星。
高原上昼夜温差太大，尽管比起逻些城，这里的地势根本不够看。殷姒已经卸了面，和诸葛默围坐在火盆前。橘黄的火光映在她们牙雕玉琢般的脸上，愈显肌肤之细腻。
“节帅。”
只听外面一声高呼，风就呼啦啦地往里闯。原来是守帐士兵掣开厚实的毡帘，姚知微迈步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卸了甲的伙夫。他们擡着烤肉的家伙，上面串了一只腌制好的禽类，不知道是地上跑的还是天上飞的。
“殿下。”诸葛默与殷姒齐刷刷望向她，并不起身。
姚知微点了点头，吩咐伙夫架好烤肉的家伙：“就放在这儿吧。”
“是。”伙夫应声将家伙放下，摆上空的火盆，添炭，引火吹着。然后架上烤架，调整至合适的高度后，弓着身子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姚知微掀衣，自然地在殷姒身边坐下。她从腰间躞蹀带上摘下一柄匕首，拔出寒刃，在开始散发香味的烤肉上划道。殷姒捧着脸，专注地盯着她熟练的动作。
“饿了？”察觉到殷姒的目光，姚知微偏头看她。殷姒轻轻摇了摇头，递上一张帕子。于是姚知微接过，开始擦匕首上沾染的香料和油。
诸葛默盯着她犀牛皮制作的棕红色护腕上那只惟妙惟肖的狮子，思忖片刻，开口道：“殿下，吐蕃的战事情况如何？”
“那囊·扎吉次仁身殒后，诸子内讧，已被弘乂赞普逐个击破。唯余长子那囊·巴桑杰布逃脱，在封地抵抗了二十天，连失数城，现在仅剩下一个噶尔城了。”
姚知微擦干净匕首，对着火光，转腕耍了耍，漫不经心道：“不过吐蕃王师已经到了，他仅有的这个城，很快也要失去。”
胜利的天秤最终还是没有向那囊父子倾斜，兵败如山倒，他们大势已去。
不过乌则赞普早在三年前就开始尝试与大虞朝廷建立联系，并认为姚知微这位蜀王兼剑南节度使是最好的人选。期间，两人一直保持着通信。很明显，这位深感时日无多的雪域高原之王，想与大虞再续昔日之谊，并以此保证亲子顺利继位。而吐蕃这场勉强算得上旷日持久内部战争，就是他表示的诚意。
扩大事态，追根究底，确保那囊·扎吉次仁一定会举反旗。不得不说，乌则赞普很果断。只是他也尝试扼杀这个祸患，所以才会自己给自己投毒，企图让吐蕃内斗的损耗减少。好在那囊·扎吉次仁也不是吃素的，最后逃走了。不过，乌则赞普这个表示虽然有诚意，但好像不多……
“那您打算直接讲和麽？”
“不。”在殷姒崇拜的目光中，姚知微再次握住抛起的匕首的刀柄。刀身如镜，寒光中映出她锋利的眉眼和额间浴火光而闪烁的朱纹。拇指贴上刀锋，她抹去一点若隐若现的油印，轻声道：“若他们的追兵渡过金川，那便示之以强，先兵后礼。”
第156章 认真（四）
“驾——”
“驾——”
“杀！杀！杀！”
“杀！杀！杀！”
浓雾将目之所及的一切景物都变得模糊, 六尺之外，不辨人畜。战鼓上凝了一层厚厚的霜，木桴敲击时，本应响亮的鼓声竟意外的沉重。这个时辰, 天本应该大亮了, 但金川河畔只有惨淡的光。
虽然隔着一条河, 可连营离噶尔城四十里不到。吐蕃王师向噶尔城中的叛军发起进攻时, 杀声震天, 鼙鼓动地。和战场只隔了这麽远距离，想不听见点动静都难。
“噶尔城居然没有逃兵？”
“吐蕃人勇猛，想必都是宁死不屈战士。”
“我倒觉得是噶尔城被吐蕃王师围得太狠, 里面的人根本逃不出来。更何况两军还未交战，己方便有逃兵, 这传出去也太影响士气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