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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嗖嗖,吹得人牙关直打颤。姚知微望着神色决绝的殷姒,一时间百感交集。殷姒的真心毋庸置疑,其言誓时的虔诚更非作僞,这一点是姚知微一直不明白的。纵然两人的关系已经稳固,但老话不是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如今,她待殷姒虽以真心,然而那份真心,早已是分了又分之后的剩下的。在她心底,两人的情意再重,也重不过自己所求。大仇未报,沉冤不雪,花前月下之事不过是片刻的抒愁。可殷姒,显然把自己当做她的全部。
其实被一个人信任到这种地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姚知微在高兴之余,更多的担忧。她的身上已承载了太多的期望,属于殷姒的那一份最是纯真,也最是轻。她怕到头来没有辜负别人,唯独辜负了这一颗赤诚的心。
见殷姒如此,姚知微一语不发,将她拉入怀中。春风满襟,二人彼此相拥。夜风带来的寒凉被驱散,心口熨帖的温度本该让人安心,可为什麽,她开始害怕了……
第168章 恩仇(四)
代王丧仪办的声势浩大, 长安城中缟素三月,一时间,飘扬的白幡和洒落的纸钱随处可见。在常彧等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姚元睿听到的尽是感叹皇家兄弟情深之言。他多年来心中的愧疚, 多少因此减轻了些。
日居月诸, 长安的春日在静寂中来去, 走时城中已迎来了暑气。天热得发狂, 连太液池畔的垂柳叶都打起了卷。烈日当空, 处处都是恶毒的阳光。地面滚烫,马走在上面鼻孔张得老大,一点也跑不起来。
时值五月, 已过端午。按例,贵妃王贞会在初十这日求了姚元睿的恩典, 乘着通幰平乘车出宫, 往西山朝元阁去。今年也一样。午后,两辆马车低调地出了安福门, 跟着护送的只有稀稀疏疏十余骑。
姚知微压低了帷帽,在官道旁歇脚的茶摊上坐着, 尽量不引起那支队伍中过来卖水之人的注意。好在王贞的人并不警觉,加之在这片歇脚的行商很多, 男女老少都有, 她们坐在角落里, 也不会引起注意。
那两人付过银钱, 让店家帮他手中拎着的几支水囊灌满凉茶便走了。野外不像城里那样闷热干燥,草棚荫下, 时不时旋过一阵风。配上大碗已经放凉了的微微发苦粗茶,倒也解暑。只是这支队伍并没有停下来纳凉的意思, 过来两个人买过茶水返回后,官道上的朱轮便开始转动,咯吱作响,在衆人的不解中离去。
“姑娘,咱们走吗?”不久前终于获準,辗转回到姚知微身边继续做护卫的淩云,见官道上的那队人马在视线中变成模糊的点之后,小心翼翼地问。
邻桌的几个便服亲卫,也都撂下了手中豁了口的陶碗,下意识地望向姚知微。
“不急,”姚知微轻啜一口茶水,隔着帷帽垂下的纱帘,看向凹凸不平的桌面上那盘没有怎麽动的芝麻饼,慢悠悠道,“太阳还大,货又放不坏,歇好了再说。店家,劳烦再给我们添两壶凉茶。”
“好嘞!”
……
姚知微的确不赶时间,毕竟王贞会在朝元阁上逗留三天。而做贼心虚的人里,总有会怕鬼敲门的。
“贵妃娘娘请……”
姚虞崇道,朝元阁又是本国第一观,坐落于青山绿水之间。此地景色清幽,建筑雅致,处处体现着天人合一的观念。举目望去,只见山中:幽房曲室,互相连属;苍松翠柏,枝繁叶茂。
悠扬的钟磬声里,王贞携了两名贴身婢女跟在道姑身后,于后山一静室内安置下来。其余扈从,则留宿在了前山山麓处的山庄里。毕竟朝元阁是国之重地,守卫森严,贵妃在这里并不会遇到危险。就算出事,也有那群道士们担责。且后山并不对寻常人开放,所以如无必要,他们不能随意踏足。
自泰和三十一后,王贞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来朝元阁住上三天。她会提前传信观中,吩咐道长们帮她设坛斋醮,而后亲自参与法会,为亡者祷告、为生者祈福。
至于祷告的对象,这并不难猜……
王贞出发前便已经斋戒三天,临至山中,只需要沐浴更衣。濯尽体垢后,她净手焚香,取出提前抄好的数劄绿章烧掉。期间亲力亲为,并不假手于人。做完这些后,她方命贴身婢女撤去香案上的神像,摆上一块灵牌。
姚知微易了容,跟在师叔李鹤身后,在跳跃的烛火中看见“已故皇后陈氏诲瑛之灵位”十一个金色楷字,心头一跳。饶是她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备,然而看见这诡异的一幕,还是难免惊诧。
这算什麽?
王贞的婢女走过来,告知朝元阁现任观主李鹤可以带人先回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