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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朕旨意,”他冷眼看着哭丧的万家宝,连声道,“忽闻噩耗,代王薨逝,朕心痛焉。自古长兄如父,朕今骤失血亲,悲泣难言,勉强自持以告天下。”
“拟代王谥号‘宣’,追封为帝,以国君之礼治丧,于皇陵另营墓室。”
“另命代王世孙思齐、晋王知载,即刻动身往淮南,迎回宣帝灵柩。再遣吴王知诲为监,主持帝陵修建之事。”
“暂罢朝议二十七日,国中公卿、百姓,皆须持服戴孝,如奉朕之百年。并将此兇讯,布告中外,鹹使知闻,以明朕心。”
天子的圣谕通过邸抄,由驿使向四面八方传达。远在剑南的姚知微于第次日子夜收到消息时,亦是十分的震惊。她折了文书,压在沉中的一方镇纸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屋内温暖,披衣不觉身冷,然而姚知微这两日的睡意,到底因为伯父的离去消失的无影无蹤。她推开窗,负手而立,任夜风倒灌,拂动自己散下的发丝。月色朦胧,给她镀上一层浅淡的银光。额间那抹赤色,亦因此寒光不再显得熠熠。
殷姒一踏入主屋西边的小书房,便有冷风入襟,冻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素手握紧灯柄,引着那盏孤灯踏入姚知微所陷的黑暗。
“殿下?”
“我在这儿。”
明月昭昭,丹心沉浮,姚知微闻声回首,便撞入前来寻她的殷姒的那双多情的眼中。桃花眼里映着那盏随来人步履而摇曳的昏黄的孤灯,还有月下回首的披发佳人。
属于蜀王的高贵和威仪早在四年来的朝夕相处间褪去,现在的殷姒,敢于直面那双秋水眸。然而她怀有不可宣洩的秘密,只能吹掉灯,掩饰生而风流眼睛里,那担忧目光下涌动的深情。
她将灭了灯搁置在书案一角,朝姚知微身边靠去:“殿下怎麽一个人站在这儿吹冷风?”
“难过。”姚知微回过头去,继续望着悬在天边的玉鈎,“阿姒,伯父走了,这世上真心待我的亲人又少了一个。複仇之路尚是任重道远,我害怕让他们失望。”
殷姒站在她身侧,声染寒风变得有些冷,但采撷了月色的目光却是缱绻温柔:“母亲去世的时候,父亲对我说,人死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他叫我不要害怕,也不要伤心,因为每天晚上,都有一颗会为我而闪烁的星星。”
“可明明,他比我更伤心。”
姚知微偏头看向她。
殷姒徐徐道:“父亲这麽说是为我好,但小孩子并非什麽都不懂。但等到他也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却宁愿选择相信。”
“殿下知道是为什麽吗?”
姚知微一怔:“为什麽?”
殷姒叹了口气:“父母短寿,遗愿都盼我能健康平安的长大。然而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我很感激伯父的收留,但他们的确也别有用心。”
“所以我不是没有想过轻生,不过每回起这种念头总在夜深无人时。那种时候,躺在床上,我闭上眼,就想起父亲曾带我看过的疏朗星光。”
“他说万物有始有终,所以生命诚可贵,死亡也并不可怕。生和死都同样都值得人敬畏,他希望我这一生不要轻言放弃。无论他和母亲在不在我身边,都会一直想念我的。”
“所以,不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殷姒咽下喉中苦涩,故作轻松道,“我是不会寻死的。”
姚知微抿唇,欲言又止。
殷姒擡眸,定睛瞧她,温声道:“虽然帮不上什麽忙,可我愿意一直陪在殿下身边。殿下若是不相信他们会变成星星以另一种方式陪着您,那就请您相信我。”
她举起右手,对月起誓:“殷姒会陪着殿下往前走,无论前方是坦途还是绝路。”
“不管事成事败,除非殿下先厌恶我,否则生死相随,永不……”
“不要!”姚知微忙转过身来,按下她举起的手,垂眸,神色动容,“殷姒,我不需要你发誓,也不需要你生死相随。无论事成事败,我都希望你能活下去。”
“殿下?”
“没有退路的只有我,所以我不会败。”
姚知微握紧她的双手,认真而严肃地陈述道:“你放心,事情绝不会发展到那一步。若无绝对的把握,我不会让身后之人同我一起步入万丈深渊。”
“可万一真有那麽一天,殷姒,我希望你像从来没有遇到我一样,继续活下去。”
“殿下……”殷姒摇头,“我虽贪生怕死,但也不完全是那种无情无义的小人。更何况殿下是我遇到过的、除了身生父母之外对我最好的人,倘若殿下出事,我也绝不茍活。” ', ' ')